回乡工作生活了三十几年,按说那些年轻时的经历早被时光的流水冲淡了。但是,始终有一段记忆忘不掉抹不去,时常像浓浓的乡愁一样漫上心来,我就仿佛坐进老家的“舴艋船儿”,沿着清澈见底的时光溪流,吱呀吱呀地划向南京白水桥、麒麟门、灵山脚,静静地靠泊在曾经的家园——“临汾旅”。
“临汾旅”大名鼎鼎,前身是晋冀鲁豫野战军八纵二十三旅。解放战争中攻运城,战晋中,克太原,屡立战功。1970年起担任迎外表演任务,先后接待数千位国家元首、军政要员和贵宾。
1981年10月,我终于圆了从军梦,成为英雄的“临汾旅”步兵七团的一名战士。
“土飞机在开动,土飞机在开动,轰隆隆,轰隆隆,城墙开花,烟雾腾空,把敌人的尸体,崩得无影无踪……”每当我唱起激昂的《临汾旅战歌》,眼前就会浮现出前辈们浴血奋战的画面——
1948年3月5日,中央军委获悉胡宗南拟空运临汾部队回西安,遂电令我部迅速开进。临汾东关是临汾城主要屏障,守敌构筑了4道防线。4月7日14时,一声令下,二十三旅指战员猛打猛冲,一举夺取东关。之后,指战员随即投入攻城准备。旅长黄定基指挥部队27天昼夜不停,挖出两条分别长达117米和115米的坑道。5月16日黄昏,开始向南边坑道装黑色炸药6200公斤,向北边坑道装黄色炸药2500公斤、硝氨炸药500公斤。次日19时,黄定基下令起爆。顷刻间地动山摇,两朵巨大的烟团腾空而起,坚固的城墙迅即被炸开两个大缺口……此役创造了我军奇迹,在八纵庆功大会上,徐向前亲自将写着“光荣的临汾旅”横幅奖旗授给二十三旅……
老兵说,在这样的英雄集体,废铁也能炼成钢。是啊,“临汾旅”给了我摇篮般的养育,铸就了我的军旅人生,铺就了我的新闻职业之路——
1982年8月的一天,操着南通口音的一营教导员刘国平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南京军区新闻训练班在六团花旗营举办,总共给我们师三个跟读名额,团里争取到一个,让你去。”“是!”我闻听既惊又喜,直摸脑袋,竟忘了给“伯乐”刘教导员敬个礼。
跟读前,我是营部一名普通报话员,是地道的新闻门外汉。老师的传授,仿佛给我送了一把入门金钥匙。学习归来,我告别了步谈机,拿起了纸和笔,从报话员转身成了报道员。
新年前夕,我了解到一炮连正在开展“为新战士拍照,让父母亲放心”活动,试着写了条短消息《拍张相片迎新年》寄给《人民前线》报,不想首发命中,刊发在12月31日的第四版。此后两年,在团报道组老前辈赵必福的指导下,我陆续刊稿20多篇,获得了师团奖励。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1984年10月,我退伍回乡,恰逢温州日报社向社会招收采编人员。素不相识的温州日报社党委副书记戴知谦找上门来,说:“我看过你在部队写的报道,有新闻业务基础,如果愿意做校对,报社可以接收。”那时,退伍兵尚有安置政策,单位同意即可落实。“能进报社就行!”我拍手大喜……
一眨眼的工夫,我与“铅与火”“光与电”相伴了近三十五年。报社的“电光火石”把我从“小鲜肉”烤成了“老腊肉”。从一名普通校对成长为一名高级编辑,我走到了职业生涯的“制高点”。我不会忘记,我的职业起点在“临汾旅”。
战友吴瑞虎大校在《光荣的临汾旅》扉页上赠言:“在人生的长河中,为有一段当兵的历史而自豪;在当兵的历程中,为在临汾旅而骄傲!”教导员刘国平生前曾寄语我:“穿着军装,我们是光荣的临汾旅;脱下军装,我们是永远的临汾旅。”是的,我与“临汾旅”的情缘,并没有因退伍而终了。
1992年2月,团机要股股长胡荣跃专程来温找我:“集团军要在我们团召开‘双学’现场会,首长想请你回部队介绍经验。”说着还拿出“尚方宝剑”——政治处老主任蒋松源的亲笔信。“我有什么经验可说啊?”“你回到地方很快成为报社中层业务骨干,是军地两用人才的典型嘛。”
“退伍八年了,首长还记得我啊!”我握着胡股长的手激动地说,“我能到报社工作,也是部队的功劳,我一定跟你回去谢谢老部队!”在去往南京的路上,我难抑内心激动,眼睛直望着窗外,盼着汽车跑得更快些……
交流会上,我如实讲述了自己的工作经历。会后观摩军事表演,团首长特地将我安排在陆凤彬将军身旁。望着雪地里战友们精彩过硬的军事表演,我不禁回想起自己在靶场匍匐训练时的情景。“平时练得好,关键时刻才能打得好!”老连长周炳国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仍在耳际……观摩结束时,朵朵雪花从天空飘了下来。肖仁玖政委执意让出座驾给我们乘坐,自己则跟车步行。每每回想起冷风瑟瑟中的那一幕,我仍旧十分感动。
2001年,火热的七月,火热的南京,火热的心情,我和战友们举着“重温军营梦 感谢老部队”的锦旗,再一次回到老部队。
得知老兵回访,旅政治部主任吴锡祥热情地把我们迎进营区。“入伍二十周年了,不一样了!”“这幢楼是什么时候盖的?”“那里的工具棚都拆啦?”战友们七嘴八舌,差点让温文尔雅的吴主任招架不住。副旅长郑耀则如数家珍般自豪地说:“可以给老兵们报喜,这几年我们旅连续获得了许多个第一……”我想, “临汾旅”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我一生的骄傲!
夜深人静,我经常打开珍藏了近40年的红底《入伍通知书》,一次次沉浸在对军营生活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