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和官兵一起过了几个年,觉得在部队过年和在家过年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年前要准备各种年货,猪牛羊肉啊,果蔬啊,零食啊,灯笼啊,春联啊,鞭炮啊,反正就是越红火越热闹越好。连队主官就像爹妈一样,操心这个,担心那个,有些事情只交代下去了不算,还非要亲力亲为。菜准备得齐不齐全,荤素怎么搭配,倒不是去抢司务长的活,而是不放心,这么一大家人过年,生怕哪里出点差错。
各个连队就像各家各户,既要不失传统,又要比着赛着出花样。包饺子煮汤圆,南北方过年的风俗都要照顾到,这是传统。至于文化活动,更是五花八门。既有篮球赛、棋牌赛这些传统项目,也有丰富多彩的自选项目。比如有的营连要搞一台篝火晚会,早早地就开始想方设法收集木柴、油料,文艺骨干还要紧赶慢赶排练出几个节目助兴。驻地少数民族官兵多,不少都能歌善舞,锅庄舞、竹竿舞、街舞,武术、魔术……要啥有啥。小伙子们争着抢着上去蹦跶亮相。偶有两三个羞涩内向的,在大家的怂恿拉拽下,很快也就加入了进来。这个时候,连队干部就不能端着了。端着架子会让官兵觉得外道、不好处,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站起来,加入进去,最好再出点洋相,和战士们一起哈哈大笑几声,官兵距离一下就拉近了,比谈多少次心都管用。
年三十的晚上,大家一起嗑着瓜子吃着水果,聚在俱乐部里看春晚。明明小品相声没有那么搞笑,年轻的战士们还是仰着脖子哈哈大笑,他笑你笑我也笑,整个俱乐部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这种热烈的气氛虽说稍带有夸张、刻意的成分,但干部和老兵们都心照不宣,新兵第一年在部队过年,气氛得热烈点,免得他们想家。
游园活动是大年初一的重头戏,来队过年的家属小孩都来参加。各种活动项目精彩纷呈,有的是战士们从网上照搬照抄来的,也有的是大家利用部队有利条件自己发明的。记得有一年,有一个项目就是用子弹壳搭积木,要求参赛者胆大心细,胜出者的奖品就是一个个子弹壳黏制的手工艺品,枪啊,坦克啊,制作精美,都是战士们精心准备的。家属大都是从外地赶过来的,个个穿新装戴新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哪个官兵遇到了,甭管岁数大小,出口拜年喊的都是甜甜的一声“嫂子”。孩子们都是自来熟,认识的不认识的,几天就混熟了,就约着一起玩这玩那去了。
在营区,谁都难免有几个老乡。亲不亲,故乡人。大家就像串亲戚一样,利用散碎的时间见个面,聊一聊。先是递上一根烟,然后再相互问候一下。说的不外乎给家里打电话了吧,家里人都好吧,然后莫名地就袭来一阵心酸。家属来队的,把老乡叫到家里,炒两个家乡菜,说说家乡话,是缓解乡愁的最好方式。
过年期间,最辛苦的是战备执勤的官兵。他们坚守在哨位上,只能远远地感受着热闹温馨的气氛。他们就是部队在过大年时睁着的“眼睛”、竖起的“耳朵”。要和平时一个标准,甚至比平时还要严格、警惕,随时保持着战斗姿态,一有号令,就得像敏捷的豹子一样冲出去。过年归过年,放松归放松,可全体官兵一日生活制度还是得遵守,这就是部队,就是与在家过年不一样的地方。
军营过年的高光时刻出现在领导来陪大家过年的时候。虽说过年能放松一下,但大家一听说领导要来,一下子都打起了精神,因为军人的词典里不能有“稀拉”二字。内务卫生、准备食材、排练节目的标准更高了,虽说少了些自由活动的时间,但领导的到来又带来别样的喜庆和温暖。
2010年是我毕业到部队过的第一个春节,年三十的晚上领导要去各个点位慰问站岗执勤的官兵,我负责照相保障。慰问了一大圈回来,春晚都快结束了。返回的路上,车窗外万家灯火,车内安安静静,我不清楚领导们是不是也在想念千里之外的父母妻儿。回来整理图片时,我发现有好几名战士在接过领导送的春节慰问大礼包时,脸蛋红通通的,眼睛里也泛着泪光。我想,这其中有深受感动的成分,也有思亲想家的成分,当然还有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为祖国站岗放哨而骄傲自豪的成分。
比起平时,军营过年那几天,不管是干部还是战士,言谈举止多少都有点任性,可大家就像家人一样,相互理解着、包容着。就单拿包饺子这件事说吧。有些小伙子,特别是南方兵没包过,但都热情高涨地参与进来。饺子皮擀得厚薄不均就不说了,包出来的也有些歪瓜裂枣。看得出,这个过程中,司务长忍了又忍,只是在下饺子的时候,一个人在锅边上牙疼似地直嘀咕,这都是谁包的?怎么这么难看?千万别煮破了呀……
有一次,我跑去团直属队食堂帮厨,突然来了兴致,非要和包饺子的面。司务长委婉地劝阻我说,别别别,伍干事,这种粗活就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吧。可我偏不答应,撸起袖子就和了起来,结果弄得浑身上下都是面粉,胳膊揉酸了总算才把面和成了团。等吃上饺子后,司务长才松了一口气,跟大家说,真担心伍干事浪费了那十几斤的面粉啊,嘿嘿。
在军营过年,我觉得高潮氛围永远出现在聚餐时。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摆上了桌,机关基层的领导分散到各个餐桌,全体官兵以饮料代酒,齐声高喊:“一二,干!”那声音震天动地,有种“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气势。那种血脉偾张的感觉除了军营,在任何地方都找寻不到,令人十分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