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后,一连下了三场大雪,像一份庄重的宣言。
大雪过后,眼前一派蓬松的白,恍若走进了童话世界。
小时候常听姥姥说,雪是天上的白云落到了地上。长大后想起姥姥这句话,还感佩一个大字不识的姥姥竟有文学家的浪漫。后来,我参军到了长白山区,每到冬天,大雪便像剧场里上演的大戏,一场接一场。从不适到习惯,到慢慢喜欢上这多雪的异乡,我永远忘不了,最初走进这多雪之乡的感受。
50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我当兵来到了这儿。一下火车,雪色便铺天盖地填满了视野。山川、河流、土地、道路以及整座城市都被银白覆盖,寸土不遗。满眼的白,挤掉了我对故乡多彩的记忆。那一刻,无边无际的大雪让我不知所措,甚至感到恐惧。
从那时起,每到冬天,爬冰卧雪便成为我们训练的常态。尤其是冬季野营拉练,几乎每天都演绎着“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场景。
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漫漫从军岁月,由最初对大雪的不适,到后来对大雪产生亲近,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
1990年,我在团里任政治处主任,记得是12月中旬,我与团长和参谋长带领全团官兵进行野营拉练。一天中午,我们走到了老岭山下。吃完午饭,稍事休息后,我们便蹚着没膝深的大雪,翻越老岭。那时年轻,身体强壮,我走在队伍最前头。宣传干事还以此写了篇稿子《大雪中的开路坦克》,发表在《前进报》上。去年搬家,无意中翻到这张报纸,心里还感到热乎乎的,不为别的,只因当年在冰雪中跋涉的那份豪迈。
那次翻越老岭,我们走了7个多小时。晚上抵达宿营地,我和参谋长以及两名警卫员住在一户老乡家。房东极其热情,为我们烧好热炕和热水,还将灶坑里的柴火扒出来,帮我们烤被雪浸湿的鞋子。
从1970年至1990年,这20年间的冬季野营训练,我和战友们不知走过多少地方,住过多少家民房。每一户房东都把我们当亲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让我们感受着家的温暖和亲人的热情,感到为这样的乡亲们爬冰卧雪,值了!
有一年元旦前夕,我们刚好在野外露营,团部设在黄柏镇外一处山坡上。数九隆冬,我们就住在雪洞里。离我们不远处的一座办公楼里,灯火通明、霓虹闪烁、音乐悠扬,显然那里正组织新年舞会。趴在雪洞里,我们默默地看着、听着,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转念又想,我们之所以在这样的严酷条件下摔打,不就是为了守护祖国和人民的安宁与幸福吗?这既是军人的本分,更是军人的责任。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因病离开了工作岗位。尽管每到冬天,大雪还是一场接一场地下,但在我眼里,雪已没有了曾经的神圣,而只是生活中一道普通的风景。每当在雪地上踽踽独行,都恍若一个从家里走失的人,我从心底里怀念那些爬冰卧雪的日子,尽管很苦,却时时都有一种融化灵魂的温度。
又见大雪,往事历历在目。走在新雪铺就的道路上,好像又走进了当年的队伍中,无数双脚踏在雪地上发出和声,像一支庞大的乐队,奏出雄壮有力的交响乐,雄浑、厚重,节奏鲜明。无数张年轻的面孔呼出青春的气息,缭绕在队伍的上方,像生命的祥云守护着激情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