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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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一个兵的隆重告别


■徐 俊 张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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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北阿里,蓝天白云下,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官兵整齐列队,歌声响彻云霄。循声望去,荒漠迷彩色的办公楼门上方,“向军旗告别仪式”大红横幅,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这是一个人的退役仪式。南疆军区某部调整组建时间不长,四级军士长刘平是今年唯一一个服役期满的战士,也是单位成立以来送走的第一个老兵。为了让刘平走得顺利、顺心,实现“千里边关一日还”,从机关到连队,有许多故事都围绕刘平展开。

1300公里外的新疆喀什受寒流影响,气温骤降。南疆军区保障部负责老兵工作的参谋,上午下班前收到刘平办理士官退役证的电子照片后,利用午休时间,找到一家照相馆洗好照片,下午一上班就把证件给办妥了。

上级机关特事特办,单位更是忙前忙后。协调航班中转、指导组织财务结算,几乎每件小事领导都要过问,生怕出现一点纰漏;政治工作处干事征求刘平意见后,反复在网上挑选纪念品,最后“私人订制”了两个带有军旅创意的挂件,还陪他在狮泉河镇最大的超市购买了老兵箱包;连队指导员郑安鑫就更忙了,连长休假,他两周前就开始筹划制作退役仪式横幅,托人从喀喇昆仑山脚下的叶城购买锣鼓、绶带、红花等欢送物资,并组织战士们紧锣密鼓地排练……

“单位刚组建,人少事多,就我一个人走,没必要折腾。”看着忙前忙后的战友,刘平过意不去,主动要求取消相关活动。他先是跟排长商量,又向指导员汇报,接着跑到机关,无一例外都被婉言劝回。茶话会、恳谈会、老兵餐……所有“赞老兵、颂老兵”活动,单位一样也没落。直到退役仪式上国歌响起,连刘平自己都觉得,这仿佛不是送他一个人,而是在送一群老兵。

2

唱完国歌,主持仪式的指挥员下达了迎军旗口令。掌旗员扛着军旗和两名护旗兵齐步行进,整齐的步伐、挺拔的军姿,让刘平想起了自己新兵时参加队列训练的场景。

16年前,刘平从甘肃天祝入伍。绿皮火车一路向西,到站后换乘的大巴一头扎进军歌嘹亮的军营。从此,他开始了艰辛而难忘的新兵生活。

那时候,刘平体形偏瘦,加上军装肥大,每次队列训练都感觉腰挺不直,经常被班长批评“没有精气神”。那期间,刘平最期待的事儿就是能穿上一身合体的军装,让自己显得更帅气一些。如今,各类被装不仅做到随调随换,各级对高原边防官兵更是重点保障。

仪式还在继续。掌旗员与两名护旗兵由齐步行进换成了正步。

刘平目视军旗,想起有一年在什布奇边防连迎“八一”,连队早早派车,翻山越岭地到狮泉河镇采购过节物资,却在返回途中不幸陷入香孜河,3天后才被救出。什布奇,藏语意为“太阳最后落下的地方”。因道路不畅、天气寒冷,每年封山期长达9个月。每当节日临近,炊事班的人就急得跺脚。

过去,土豆、萝卜、白菜一度成为高原哨所餐桌的“老三样”。现在,蔬菜大棚、“植物工厂”、“社会化保障快车”都已落户雪山哨卡。

“经南疆军区保障部党委会研究,批准你部警卫勤务连四级军士长刘平退出现役……”迎完军旗,刘平听到了自己的退役命令。这一刻,他思绪纷飞,想起了自己新兵下连后的一幕幕场景。

新兵下连,刘平被分到阿里军分区叶城留守处汽车营,成了一名高原汽车兵。2014年,刘平正式调到阿里。16年的青春记忆,都与阿里高原和军车紧紧连在一起。第一次随车队上阿里,带车干部千叮咛、万嘱咐,“高原上,千万不能跑,更不能跳”,印象深刻的还有车窗外望不到底的悬崖和一望无际的雪山。第一次执行紧急运输任务时雪很大,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饿了就啃几口干馕,车在冰雪湿滑的新藏线上艰难颠簸,很晚才到站。半夜还得定上闹铃,每隔两小时强忍困意和寒气起来发动一次引擎,确保第二天早晨车能按时发动,直到十几天后任务圆满结束。因这“第一次”,他受到上级嘉奖。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军人的价值和荣誉……还有两次特殊经历,他差点把命交给阿里高原。一次是2007年9月到阿里运送物资,车队行驶到离死人沟还有80公里处,车半路趴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最后决定用胶带粘住破裂的机油管继续行驶,可走了不到十公里,车再也动不了了。那时候,新藏线还是低洼不平的“搓板路”,编配的斯太尔运输车,一旦遇到大雨冲毁道路或者大雪封山,原地待命十天八天都有可能。不像现在,沿途都是柏油路,清一色的豪沃车,还配备车载电台、医疗包、氧气瓶、睡袋,假使遇到特殊情况也能应对自如,甚至可以动用直升机进行紧急救援。还有一次,也是给阿里军分区送物资,还是那“该死”的死人沟,刘平突然出现高原反应,被紧急送往多玛兵站救治……

3

“下面,请退伍老兵刘平同志讲话!大家呱唧呱唧!”战友们的掌声和欢呼声,将刘平的思绪拉回了仪式现场。

刘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着装,缓缓走到队列前,望着战友们期待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将声音提高了“八度”:“今天,我就要离开部队了。16年,不长也不短,有苦也有乐。很荣幸能在阿里与大家一起并肩战斗,能成为单位的一员,我很骄傲也很自豪……”

话音未落,队列里已有人发出了抽泣声。刘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快步向队列走去,顺势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一向坚强的刘平,在阿里高原很少落泪,这是第二次。上一次是他驾车给西兰塔边防连运送物资。那晚风特别大,鬼哭狼嚎般嘶吼。连队住的是老式平房,没有保温层,尽管是夏季,刘平身穿棉大衣、羊毛裤,盖了两床被子,还是冷。想着边防战友一年四季都在这样的高寒极地生活工作,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刘平站回队列,呼啸的寒风很快将泪水吹干。他望着眼前崭新的楼房、整齐的营院,联想到边防线上一幢幢安装了电暖炉、燃气锅炉的多功能新式营房,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

“下面,退役军人向军旗告别!”在官兵们的注视下,卸下军衔、摘下领花的刘平面向鲜红的军旗,郑重地举起了右手……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送完军旗,军歌响起。在铿锵有力的歌声中,退役仪式进入尾声,全体官兵在营区大门前敲锣打鼓夹道欢送。望着刘平红肿的眼睛,排长王一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瞬间划过脸颊。那一刻,他想说一句“班长走好”,可最后啥也没说,只有紧紧地拥抱。

一场告别,一次传承。透过车窗,刘平向王一安挥手告别。在他眼中,这个军校毕业分配到阿里没多久的新排长,稚嫩的脸庞已慢慢呈现出高原的红晕,也多了几分坚定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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