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军人家庭 PDF版下载

解放军报客户端

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圆 梦


■李国选

1982年,我被调到位于锦州的某部工作。搬家时,最值钱的家当要数那台“沈阳牌”黑白电视机。那时候,看电视快乐之余也有苦恼。电视机接收信号差,杂音“哗哗”作响,雪花点满屏幕乱飞,还得反复转动天线寻找最佳效果。儿子已上小学,扔出的话带有揶揄成分:“搬了新家,电视也该换新的了吧?”说罢,瞟了我一眼,小鼻孔发出清晰的哼哼声。见哥哥放了头炮,妹妹乘势放出了连珠炮:“可不是嘛!可不是嘛!看的全是雪花点儿,雪花点儿。”孩子妈妈在一旁抿嘴窃笑。显然,我成了出气筒。我何尝不想换彩电?可是,彩电在当时还属于紧俏商品,市场上很难买到。

不承想,建军节前夕,锦州市五金公司要来师里慰问,还带来一批进口彩电卖给随军家属。当我把这个喜讯带回家后,两个孩子高兴得活蹦乱跳,满屋子撒欢,连声说:“看彩电啦!看彩电啦!”闹腾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

当晚,我们夫妇久久未睡,反复合计那点所谓的家底,决定缩减开支,添置彩电,圆全家人的梦。

第二天早上我离家时,儿子冲我晃了晃握紧的拳头,命令式地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女儿也在一旁顽皮地附和。我畅快地应答:“放心吧,今晚必定看上彩电!”

那天,五金公司慰问团一行人离开后,已是万家灯火。我抱着崭新的16英寸“日立牌”彩色电视机,兴冲冲地往家属院走去。走进家属院,望见自家窗户上的灯光时,我仿佛看到了家人渴盼的眼神,脚步愈发急迫。但我忘记了固定晾衣架的那根斜拉线,一步绊上去,身体失去控制,趔趄着向前冲去,顿觉一股凉气从脊梁骨直冲脑门,心想:“惨啦!”可不能摔了电视机,我在心里默念:“稳住,稳住。”可是两脚却不听使唤,身子前冲,我“噗通”倒地,摔得胸部隐隐作痛。电视机脱手,扔出去足有两三米,落地又滚了几下才停住。我挣扎着爬起来,正想弯腰去抱电视机,忽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妈呀!不好了,我爸把电视机摔啦!”我扭头看去,原来是女儿站在门口一直等我,却看见了我扔电视机的“惨剧”。我赶忙抱起电视机,迅疾走到门口,颤声对女儿说:“别哭,别哭,快进屋。”女儿抽噎不止,脚步声踢里趿拉,更衬托出我的狼狈相。

进屋后,我顾不得喘上一口大气,颤抖着双手为电视机插上电源线,打开开关,调天线。屏幕上映出了彩色画面,音质良好,电视机毫发未损,女儿破涕为笑。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那一夜,全家人围坐看电视,直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视。

第二天,我到单位,机关管理员诧异地对我说:“昨晚不知是谁在家属院把电视机扔出去了,吓得孩子‘哇哇’大哭。”我不禁两颊发热,忙接过话头:“嗨!别提了,那就是我啊!”管理员“嘿嘿”地笑着,说:“不就是看个电视嘛,你也太心急了。”我说:“你可不知道电视在我家可是关乎三代人的梦想,岂能不急?”管理员似乎有点发蒙,我便向他讲起了事情的缘起。

孩子上幼儿园以前,一直是父亲帮我们看护。父亲生性好热闹,在乡下哪儿人多往哪儿凑。可是,进了有哨兵把守的机关大院后,闷得慌,人也渐渐地打蔫。好在后来机关俱乐部开始放映电影,但俱乐部容量有限,每家只发了一张票。父亲不知情势,早早就张罗看电影。那天,我把两个孩子拢进里屋,希望说服他俩把电影票让给爷爷。兄妹俩心有不甘,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但还是做了让步。

看完电影回到家,父亲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对影片中的高楼大厦心生怀疑,问我是不是假的。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连声说:“真了不起。”他转身看见委屈的孙子孙女,惭愧地说:“要是能把电影缩小了搬到家里来演,咱老少三辈一起观看,那该多好。”不料儿子抢白父亲:“您那是白日做梦。”父亲脸红着回应儿子:“也是,也是。”忽而又不甘示弱,争辩说:“那可不一定,现在的人多厉害啊!高楼大厦都建起来了,还有啥事儿办不到?”

到了1980年的腊月,年味儿渐渐浓起来。一天,父亲满脸惊奇地说:“斜对面邻居家真的把电影搬到家里放映啦。”我赶紧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人家添置了黑白电视机。我们两口子听了价钱后直抽冷气,便悄没声地把这事儿压住,不提不念。可是每到晚上邻居家看电视,父亲就悄悄地溜到门口,耳朵贴到门上,歪着头听热闹。两个孩子也跟着凑热闹,吵着过年要看电视。面对来自老和小的双重压力,我们两口子心里明白,没有电视看,这年肯定过不好的。一狠心,放弃了全家添置新衣的打算,向孩子大姨家借了钱,加上积蓄,赶在春节前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从此,父亲整天乐得合不拢嘴,晚上守着电视机舍不得挪窝,嘴里常感慨:“真是美梦成真啦!”

听我一番话,管理员笑了,随之说:“看来你们家这电视机的分量,确实是够重的了。”

1982年,家里终于有了彩电,可惜父亲已经去世,他老人家没能享受这个福分。

您的IE浏览器版本太低,请升级至IE8及以上版本或安装webkit内核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