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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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车厢里的女兵


■曹 壮

茫茫戈壁,热浪翻卷着地平线,作战靴踩在石头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远远望去,一个头戴钢盔的迷彩身影从沸腾中渐渐走来,偶尔停下,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觉得看走眼了就撇一边,直起身,拍拍手上的沙,继续走;一会儿,弯下腰又捡起一块,若觉得中意,就心满意足地装进口袋……

走到跟前,驾驶员覃春莲摘下防风镜,长长的睫毛下,圆溜溜的眼睛透着清澈,像在沙漠里撞见一汪甘泉。她爬进“平头柴”驾驶室,熟练地从座底下摸出一个装了大半瓶石头的玻璃瓶,把刚捡来的那块石头掏出来投了进去。她一边拧紧瓶盖,一边拧紧眉头,故作紧张地对我们说:“确定坐后面?你们可得坐稳了!”

说罢,她竟突然像没绷住的气球,自顾自地仰着脖子咯咯直乐。“啪”!连长一巴掌拍在了这个让她看起来头重脚轻的钢盔上,从副驾驶探出身子:“放心,她可是老司机了!”

顶着45摄氏度的高温结束上午的训练,女子导弹连驱车返回距离发射阵地十多公里的宿营地休息,我同另一位记者随她们钻进了平板车厢。嚯!这儿可真够闷的,一堆乌漆墨黑的大包小包,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们坐、靠、躺在上面,各找安身之所,卸下钢盔,各自随意地扒拉着湿漉漉的头发,几缕阳光从篷布的缝隙斜插进来,打在她们身上……

“得穿长袖!”坐对面的新兵王欣宇盯着我们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你们女孩都不怕晒黑,我们更不怕。”她摇头:“不是黑,是痒!”“不光痒,还疼!”中士冯彬茹大嗓门的补充显得不容置疑。

片刻沉默后,不知从哪儿又发出一个声音:“最关键的是……”是什么?大家都等着那下半句,可半晌却没了音儿,正想放弃,它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还不能挠!”话音落,车厢瞬间“炸锅”,在满是石子的戈壁滩上,她们的笑声被颠得忽高忽低。

“看这个!”半躺在里面的下士冯丽芳举起一块刚捡来的石头,大家争相传看,纷纷亮出鉴宝专家的身份,你一言我一语,不时配上几句时髦的赞美之词。

无垠的戈壁滩遍地石头,但被装进瓶子里的也就那么几块,装进瓶子里的也很多,但每个人最喜欢的也就那么一块。冯丽芳似乎找到了最心仪的:“它是绿色的,这儿的绿色太少了,连草都是黄色。”

结束这次驻训,她就要退伍了,从19岁到24岁,连队见证了她的成长。指导员说她平日里风风火火,啥都不算事儿,崴了右脚也能咬着牙控制着制动和油门,把几十吨的导弹运输车从铁路平板上稳稳开下来。此刻,她出神地看着车厢里的战友,拘谨得像个新兵。

“教导员说等回了桂林要举办个比赛,看谁的石头最特别!”辜春是个上等兵,17岁入伍,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她的出现,像是一阵清风撞上了沙尘暴,与戈壁滩的粗犷显得格格不入。和冯丽芳一样,不久她也要脱下军装回归校园,问她有啥遗憾。她使劲儿点点头:“遗憾太多了,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去过朱日和。”

我诧异,她却反问:“当兵不就是要当到极致吗?把该体验的都体验了才叫当兵呀!”这句话,我们绕了半天才捋顺。

我提议唱首歌,“金手指”自告奋勇。“金手指”的美誉是中士符晓瑜自封的,她自豪地告诉记者:“我是发射手,按一下发射键,几百万可就出去了,你说我这手指值不值钱?”

那天午饭,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导弹兵王”一级军士长王忠心的事迹,当这个瘦小的四川女兵听到“导弹兵王”四个字竟猛地回过头,就着一口没咽下去的饭,故作委屈地含糊说道:“导弹兵王不是我吗?”

“金手指”入伍前是一名艺术生,也是连队的文艺骨干。此刻,她调整坐姿,深情地唱起一首经典的流行歌曲。不一会儿,车厢里的姐妹们都跟着唱了起来:“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在大漠戈壁唱“栀子花”,也只有军中女兵能做到。路越来越难走,好像又刮起了一阵小规模的沙尘暴,被吹起的沙石疯狂扑向篷布,她们用歌声慢慢放松了彼此的肌肉,在摇晃的车厢里,渐渐进入梦乡……

军车顶着烈日继续向前行驶,车厢里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无休止的颠簸中,一只钢盔随惯性晃动,甩出一串钥匙,而它的主人低着头靠在战友肩膀上,一只手死死抓住挡板,睡得很香。

一个新兵,坐在车尾,安静地看着后退的戈壁滩,久久不愿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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