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在黄海之滨的那座机场已经待了20多个年头。他的家在四川东部的一个地级城市，那里山清水秀、生活安逸。他常说他的机场在海边，其实离海还有不短的距离，起飞5分钟才能看见海，而且机场坐落在一个山窝窝里，进出都不太方便。

20年前，他的儿子小王出生时，在中学当教师的妻子对他说，为了儿子将来上学方便，我就不随军去你那儿了。老王说，依你。

从那以后，老王每年探一次家，妻子和儿子有时也来机场探亲，但次数不多，路太远，车难坐。

老王第一次见儿子时，儿子已经会走了。老王给他带回了几样礼物，小衣服、糖果、小汽车之类，还有一架塑料小飞机。儿子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唯独把那架小飞机抓在手里不放。此后，老王就留了心，每次探亲，都给儿子带回各种各样的小飞机，铝合金的、木制的；电动的、带发条的；战斗机、小客机等。有一年，他还亲手做了一架，用铝锭打磨的，看上去比较粗糙，但他做得很认真，手上都磨出了血泡。这些小飞机他以为儿子玩过就扔掉了，但有一次他发现，一件不少，儿子都好好保存着，放在床头柜里。

有一回，儿子对他说，爸爸，我喜欢战斗机，不喜欢客机。他问，为什么？儿子说，战斗机轻巧、灵活，像小燕子；客机太笨了，呆头呆脑的，像飞不动的老鸭子。听了这话，老王很高兴，觉得这小子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上三年级那年，夏天放暑假，妈妈带他千里迢迢来机场探亲。有一天，儿子说要去看飞行。妈妈不同意，说机场人多车多，飞机尾流大，小孩子去那儿不安全。儿子没再说啥。但飞行结束后，老王回到家，儿子也浑身是土地回来了。他悄悄告诉老王，自己偷偷跑到跑道延长线的小山头上看了半天飞行。飞机从头顶飞过，又吓人又过瘾。儿子说，爸，我能猜出哪架飞机是你开的。老王听了心里一热，抱起儿子亲了一口说：“好小子！”然后又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嘘，别让你妈妈听到。”

一晃许多个年头过去了，老王仍然在飞行。一天，妻子发来短信，说儿子想报名参加招飞。老王回信说，儿子大了，他想干啥就干啥吧。妻子是不愿意让儿子再当飞行员的，用她的话说，你在天上飞了这么多年，我的心也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放下了，孩子又要走这条路。老王嘿嘿一笑说，凭他那小身板，够呛！就当体验一回招飞吧。但他的心里却又有隐隐的期待。

谁知半年后，儿子出人意料地选上了飞行员。秋天，他去了东北的一所航空学院。

就在老王满50岁按规定要停飞的那段时间，儿子小王终于飞上了天。有个新闻干事写了篇报道，说他们父子二人比翼齐飞。老王捏着那张报纸，有些兴奋，又有点黯然神伤。那天儿子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每当自己训练时，总有一种感觉飞在自己前方的长机是爸爸驾驶的。老王叹了口气，我很快就要停飞了。电话那头，小王说，不，爸爸，在我心里，你不会退出航线，你永远在我前面……

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大阅兵，空军编队从天安门上空飞过，划出美丽的五彩航线。在电视上看到这一幕时，老王忍不住热泪盈眶。他盯着一架架战机昂扬而又灵活的英姿，在心里悄悄地说：儿子，我能猜出哪架飞机是你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