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这里是唐僧取经时,孙悟空大战牛魔王的地方,熊熊大火把山体烧得又酥又碎,相传芭蕉扇卷起的狂风仍未止歇,飞鸟避行、走兽绝迹,倘有行人路过,必堕万丈深渊……人们把这里称作“妖魔山”。
西部战区空军雷达某旅青年峰雷达站官兵,就是那战风斗雪、“降妖除魔”的人。
50年前,一座雷达站在山顶筑起,从此,守山官兵坚守险地,守望空天,在妖魔山上立起磐石般的坐标,成为激励一代代边防雷达兵建功立业、矢志强军的力量源泉。
霓虹之上,荒芜山巅,生长璀璨的青春,盛产一颗颗纯净的心……正是有了守山的兵,这里的风景永远葳蕤葱茏。
——编 者
群山间处处是“灯塔”,照亮边疆天空
山道、站部大楼、操场、雷达阵地,偌大的妖魔山,留给官兵们的只有这几块“安全区”。
“注意脚下,不要乱跑”,是笔者到此地后学到的第一课。
山上的页岩构造,如立起的一册册图书,水泥加固的地方之外,一脚蹬下去,山体成片成堆地坍塌。小小的雷达站如同“定海神针”,就这样立于危岩之上,立在群山之巅。
那一年,青年峰雷达站第一任站长王泽发重回连队时,指导员刘昊鹏还是新任排长。面对雷达站的新面貎,80多岁的老人有欣慰、有激动:“我们睡地窝子、啃冰碴子的时候,就坚信部队会越来越好。”
刘昊鹏是《青年峰回忆录》的编撰者之一,听着老站长的讲述,他的眼前浮现出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画面:被风掀走的帐篷、冻疮摞冻疮的手脚、手摇发电送出的情报、路上要走半年的家书……
如今,这些老兵故事已化作刘昊鹏坚守哨位的力量之源。重拾历史的“吉光片羽”,常常让他热泪盈眶。
“爸爸,原来手拉雷达转是真的,我们站里的老前辈干过这样的事。”列兵陈杰的父亲陈玉旺,也是一名雷达兵,转业第二年就把儿子送进了部队。后来,陈杰分到“青年峰标杆雷达站”,陈玉旺激动不已,给儿子讲了一宿老雷达兵的故事。
汲取着养分,这个朴实的“雷二代”,在青年峰上茁壮成长。刘昊鹏说,原本准备“锻炼两年就走”的陈杰正在抓紧学习,准备报考士官学校……“连队有许多老兵,都是在吃过苦后,反倒下定了长干的决心。”
那些艰苦的年代,群山间处处是“灯塔”,照亮边疆的天空——空军“建功边疆的模范雷达站长”荣誉称号获得者王军锋,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秦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双拥模范先进个人艾山、全军优秀士官刘跃敏……
纵使当年点灯的人下山了,一代代沐浴在灯塔光辉下的人,或早或晚,总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因为那是信念之塔、信仰之光,映照初心、照亮前路。
“面条是一根一根的,吃了面,就算把根扎下啦。”给每个过生日的官兵煮一碗面,是雷达站的传统。列兵王荣的生日恰逢中秋,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他第一次过生日,还是去年新训旅里班长帮忙操持的。
今年刚一入秋,王荣就频频抬头望月、盼着月圆,盼着与战友一同吃下那一碗“扎根面”。
4月下连,7月上岗,斗风沙、忙战备、练本领……连队的照顾,战友的扶持,让从小缺乏关爱的王荣感受到了来自战友的情谊。在这令常人“闻风丧胆”的妖魔山上,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他找到了家的感觉。
“特踏实、特有干劲……”王荣想用“扎根面”的仪式感向边疆、向部队表白: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
和许多退伍老兵一样,王泽发老兵离开时,带走了一片斑驳锈红的岩石。
这里很遥远,这里也很纯净
“紧按帽子,背风张嘴”,是笔者学到的第二课。
山头上,常年刮七八级大风,风里夹着细沙,打磨一切裸露的事物和人。“追迷彩帽”和“挨石子打”是每个新兵的必修课,有时训练遇上狂风,遍地都是“捂着脸追着帽子跑”的人。
从营区小楼到山顶阵地还有151级台阶,正处在风口,有一次山上瞬间风力达到12级,吹倒了特别加固的篮球架,狂风夹裹的石子砸烂了数扇玻璃窗。换班的几名战备值勤人员冲出去几次,都被掀翻,最后硬是用背包绳互相捆绑在一起,顶风奋战10多分钟,才攀爬完151级的阶梯到达阵地。
雷达工程师陈森,刚刚在“跑战备”时丢失了他的第3顶迷彩帽。
“就差一秒没捂住啊。”一时“失手”的老兵心有不甘:“要不是急着上岗……”
雷达站换装时,陈森和新雷达一起上了山,在山上一待就是10年。他把雷达装备像“庖丁解牛”一样研究,成为全旅最了解该型装备的人,只要他在,雷达总是以最稳定的状态工作着。
摸透了雷达的“脾气”,却总摸不透风的“脾气”。
“这里的风怪得很呐,什么方向捉摸不定,还爱搞突然袭击,反应慢一秒帽子就飞远了!”陈森又一次摸了摸寸头,阳光照亮了他寸发间夹杂着的沙尘,也照亮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边防脸”。
操纵员张俊文还记得上次回家相亲的尴尬,女孩远远打量了他一眼,调头走了,媒人转述姑娘的担忧:“得多艰苦的地方才能磨出这样一张脸?”在山上待了12年的上士李韩旦,听完张俊文的遭遇笑了:“咱这样的脸,越老越显年轻哈!”
营房旁的玻璃钢晾衣棚是新建的,这里是山上手机信号最强的点位之一,二级军士长孙维杰最喜欢蹲在里面打电话:“这儿打电话信号好,又听不到风声,媳妇放心!”
孙维杰已在边疆待了22年,皮肤红黑得像玉石的包浆,这容貌几乎保持了10年不变。从翩翩少年到鬓染霜华,他在这片热土成长成才,荣立三等功2次,被评为优秀士官8次、空军优秀士官人才三等奖1次,带出了数十名业务骨干。
新兵陶洪基刚来时还天天搽防晒霜,后来就不搽了,还常常摘下帽子“让阳光来晒个盛世美颜”。
“人的美丑,其实是个人的标准,有本事有自信有毅力,长啥样都吸引人!”陶洪基说,老兵们身上有一种气场,再紧急的空情、再严重的故障,只要他们往那儿一站,大家就像吃了定心丸——“妖魔山再厉害也不怕,咱有‘孙大圣’!”
这里很遥远,这里也很纯净,当青葱少年青春不再却依然还能笑容满面,他们也就拥有了一枚顽强不屈的灵魂,他们将永远保持这份荣光,并照耀余生。
在这儿当兵就像顶冰花那样,扎最深的根,开最美的花
11月初,一场大雪覆盖了山顶,铲浮雪、聚底座、滚雪球……战士们忙忙碌碌在岗亭旁堆起一人高的雪人,修整拍实,端端正正戴上一顶“雷锋帽”,不出意外,这个雪人将陪伴他们到来年四月。
一年6个多月是冬天,4个多月大雪封山,最冷时气温可达-40℃……
严酷的环境,让云南籍战士黄坤在这里迅速走过了“惊喜、平淡、怀疑、释然”的心路。
“吃不了这份苦,就当不好边防兵!”他的日记本里,夹着一朵黄色的顶冰花,那是来站里第一年,班长送给他的,这是贫瘠的山头上,唯一开花的植物。它在冰天雪地里发芽,迎着第一缕春风绽放。
阵地上风雪最大的地方,也是生长顶冰花最多的地方,班长告诉黄坤:“雪越大,花越多,在这儿当兵,就要像顶冰花那样,扎最深的根,开最美的花!”
在这里,大雪能让雷达站一夜变成孤岛。
那年春节,暴雪连续下了一周,山上的积雪厚达1米,从岗楼到山道路口处长达50米的地方,风吹雪形成了2米高坚硬的雪墙。
车上不来,人下不去。官兵们锤砸镐挖,用了快两个星期,才打开给养通道。最后几天,山上的水窖基本空了,菜窖只剩土豆和萝卜,官兵们又拾起早年雷达兵融雪取水、下山背菜的传统。
“苦虽苦,不过战天斗地乐无穷。”来自江浙富庶地区的李官元,一开口就谈苦,眼睛里却带着笑意,在他看来,当兵,就要到这样的地方来才够味。
这里是边陲,是地域的边界、人际的边缘,两者叠加,是对战士们双重的考验。
李官元2015年从机关分流到该站,专业进行了调整,环境恶劣、业务不熟,一度让他压力骤增。
后来,班长韩耀龙给他讲了站里培养出来的人才、全国人大代表秦雨的故事——秦雨刚下连时,业务也不好,可是他铆足了劲练,为了训练测报速度,他每天7点起床,顺着山头跑一圈,在气喘吁吁的状态下进行测报练习,只是因为“在呼吸加快的情况下,可以有效训练提高测报速度”。
为了练习打字速度,秦雨买来模拟键盘练指法,短短2个月用坏了3块模拟键盘,正是凭着这样的劲头,他很快赶上进度,还连续数年在全旅业务比武中取得第一,后来提干上了学,并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
以秦雨为目标,李官元“重整行装再出发”,很快成长为站里的业务尖子,今年的旅比武竞赛中,他获得了第二名。
李官元说,在这个贫瘠的山头上,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只要心里不苦,什么苦都不苦。
雪再大,没有任务大。驻守山头12年,李韩旦记得许多关于雪的故事。2006年的一个冬晨,他的班长李光生突然接到紧急开机的命令,一开门惊呆了:外面是一堵雪墙,并且是压实的风吹雪,不动用锤、镐等工具根本挖不出去。
出不去,就不能到阵地上开机,李班长毫不犹豫冲向另一侧窗户,拼命挤了出去,在雪地里连滚带爬扑上阵地,终于按时开机。
还有一年,山上突降大雪,封住下山的道路。可就在当晚,站里的两个电机都烧坏了。为了不影响工作, 12名党员组成先锋队,用门板架上烧坏的电机送往山下维修,接到协调的另一台电机后,热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又连夜赶回了站里。
在-30℃的茫茫雪夜,左右宽不足4米的简易山路,抢运200多公斤的机器,只能靠手电照明摸索、在雪地上匍匐前行……
也许很多人听来,这已经充满了“传奇”色彩,可是对守在这里的军人来说,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在青年峰雷达站,半年的封山雪、四季的妖魔风、肩扛的重担子、先辈的荣誉史,让官兵们紧紧地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大家庭。
指导员刘昊鹏说,在雷达站,一有急难险重任务就会出现争先恐后交请战书的场面,代代雷达兵凝练的青年峰精神,犹如一朵朵美丽的顶冰花、雪莲花,在风雪中傲然绽放,结出累累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