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年前,我毅然放下教鞭,响应祖国号召,报名参军入伍。经过体检、政审合格后,我如愿以偿地穿上了令人羡慕的绿军装,圆了我的军营梦。
报名、体检那会儿,听说招的是特种兵,所以政审时特别严格。那一年,部队在我们县招了100多人。当时,我们不知道到哪里去,也不知道部队在何方,更不知道是哪个类别的特种兵。后来,到了部队才知道我们属基建工程兵,因执行特殊的国防施工任务,征兵时对外统称“特种兵”。
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我心里既激动又兴奋。记得入伍的那一天,我穿上崭新的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村里敲锣打鼓地把我和另一名新兵送到了镇上。公社领导为我们召开了欢送会,晚上还放了一场露天电影。
第二天清晨,我们向部队出发了。汽车在国道上颠簸,一路向北,我以为是去武昌乘列车到北京。谁知到了武汉兵站后,吃罢早饭又乘车到了汉口的一座码头,登上了东方红46号客轮逆流而上。豪华的大客轮劈波斩浪,勇往直前。洁白的海鸥盘旋在轮船的上空,时而俯冲,时而低飞,时而腾空而起,在空中滑翔、旋转,跳起欢快的舞蹈,发出犹如天籁般的叫声,就好像在欢送我们远行。经过四天三夜的航行,轮船到达重庆,我们再乘列车抵达新兵团训练基地。
所谓训练基地,其实就是部队借用地方的一个粮站,以连为单位,每个连住在一栋仓库里。大家睡的是地铺,班排之间有一米宽的走道。训练我们这些新兵的是接兵的高班长,他个子不高,目光坚毅,穿一身得体的军装,显得格外精神。训练时,高班长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刚开始,我真的不适应,也很想家,想念父母和亲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像着魔了一般爱上了军营。在新兵连里,我学会了军事本领,明白了纪律的重要性,懂得了军人就是要吃苦的道理。
紧张的三个月军训结束后,我戴上了帽徽、领章,被分配到工兵连。下连时,我特意照了一张军装照,寄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他们看了照片后回信说,我长帅了,成熟了。
老连队驻扎在半山腰一个叫回头湾的地方。那里群山环抱,山峰如林,光秃秃的大山看不见一棵树,石头缝里杂草丛生。营房是用乱石垒起来的,屋顶盖的是油毡。营房背靠青山,分上、中、下三排平房,排与排之间隔着十几层台阶。机二连住在隔壁,山下是村庄和梯田,团部卫生队和加修连驻扎在山下的山包上。大家都很纳闷,这是什么部队?连围墙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军营。
到了连队,我下到二排四班和连部同住在中间第二排房子里。一排单独住在上面,三排、四排和炊事班分别住在最下面的操场旁。操场不大,平时训练和早操只能在连队后面一条简易的碎石路上进行。
下连的第一课就是保密教育。人人要签订保密卡,奉行“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的保密规定。经过三天的政治教育,熟悉各自的战位后,我们脱下军装,穿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手拿锹镐、肩扛风钻,在操场上集合列队,然后到坑道里施工。
根据部队规定,所有参与施工的官兵统一着工作服,不戴帽徽、领章。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每个班都有包裹房,室内堆放各种施工工具,墙上则整齐地挂满衣服,不是军装就是工作服。连队每年除正常发军装外,每个季度还要发工作服。春秋季工作服为深蓝色劳动布,仅次于现在的牛仔布。夏季为白色和军绿色纯棉衬衣,下身配的确良军裤。冬季为军用棉袄棉裤,穿上很舒适,透气、吸汗,干起活来方便。刚开始,我想不通,有抵触情绪。当兵的不扛钢枪却拿铁锹,就连军装都不能穿,换了谁心里都会有想法。施工一段时间后,由于劳动强度大,加之身体单薄,我吃不消,就向连里打报告,要求调换工作,哪怕是到炊事班喂猪都行。连长斩钉截铁地说:“没门。”
一天晚上,团部在露天广场上放电影,当看到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罗布泊上空升起蘑菇云的纪录片时,我特别震撼。后来得知,就是我们老部队为原子弹筑的“窝”。这时,我心头的疙瘩解开了,并重新认识了自我,我决心像老兵那样去战斗:干惊天动地的事,做隐姓埋名的人!
期间,我们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出色地完成了各项战备施工任务。虽不能时时穿军装,可身体里始终流淌着军人的血液。我终于懂了,军人不在于穿什么衣服,守什么战位,而在于能不能牺牲奉献,听党指挥跟党走。从此,我把这身工作服当成挚爱的军装,把手中的大锤、铁锹当作神圣的钢枪,全身心地投入到施工中去。
1982年大裁军,基建工程兵被撤销,部分人转入武警部队,其余官兵一律转业退伍。脱下工作服的那一刻,我们都泪流满面……
想当年,我们为祖国的“两弹一星”和国防特种工程建设做出过不朽的贡献。作为军人,能到这支英雄的部队、神秘的部队服役,我感到荣耀和自豪。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尽管老部队已不复存在,我们大部分人都年过花甲,有的与共和国同岁,有的到了耄耋之年,但我们仍怀念部队,想念军营,思念战友。我经常把过去的工作服拿出来看一看,放在手中掂量掂量。跨越时空隧道,回味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依然为当年的自己感到骄傲,在那个特殊的战位上,我曾是一名不穿军装的“特种兵”,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奉献了最美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