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嘴罗汉二十三，库布其里斗沙山。播绿成金换人间，草原牧民赛神仙……”

一碧千里的蓝天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神怿气愉的内蒙古杭锦旗牧民达楞太赶着成群的牛羊，唱着豪放的牧歌，一幅悠闲快乐的草原美景跃然眼前。

“是咱杭锦旗人武部带头开展生态扶贫，让我过上了神仙般的好日子！”今年64岁的达楞太，亲历了草原沙化的残酷，也见证了人武部降服“沙魔”、播绿成金的奇迹。

如今，他天天唱着自己编写的牧歌，逢人不忘“炫耀”自己的幸福生活：“我现在有400多只羊、20多头牛，还有2000多亩林地，每年收入都不下20万！”

黄色的哀叹

风无常，

日无光，

沙暴卷风狂。

驼铃声声诉幽怨，

绿洲遥遥在何方……

广阔的草原造就了达楞太豪爽奔放的性格，也赋予了他高亢动听的歌喉。然而，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豁达奔放的达楞太唱出的却是哀婉的长调。

达楞太的家乡杭锦旗，位于鄂尔多斯高原西北部，我国第七大沙漠——库布其沙漠横贯东西。

库布其，蒙古语意为“弓上的弦”，奔腾不息的黄河似弓，横亘东西、绵延360多公里的沙漠如弦。库布其沙漠寸草不生，飞鸟难越，被称为“死亡之海”，也被称为“悬在首都上空的一盆沙”。

“一碗米、半碗沙，五步不认爹和妈。”回忆起“沙魔”肆虐时的威力，达楞太至今心有余悸。

“那时候，大的沙尘暴每年都要刮上四五十次，沙漠每年以近30平方公里的速度向外扩张。”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武部原政委王中强回忆道，“最严重的时候，沙丘已逼到旗委、旗政府门口，我们人武部的大楼就是铲平了几座沙丘才建起来的。”

沙逼人走、沙进人退。无孔不入的风沙，无法摆脱的贫困，让这片草原逐渐变成不毛之地，陷入绝望的牧民举家迁徙。“让家乡绿起来，让百姓富起来，是人武部责无旁贷的责任和使命。”看着乡亲们一步一回头地离去，王中强下定决心与“沙魔”搏斗到底。

1994年春天，王中强带着人武部22名干部职工，走进“死亡之海”，为百姓寻找希望之门。

“别白费劲了！沙漠里哪能种活树？”乡亲们感到不可思议，在他们的记忆中，以前也有人来种树，但都没逃过“一年青，二年黄，三年进灶膛”的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让‘沙魔’低头，我们决不回头！”王中强就是不信这个邪，他带领官兵顶着风沙不回头，盯着绿色猛加油。沙漠里不通车，他就把七八十斤的树苗背过去，3公里的路程每天要走六七趟。一天结束，人都散了架；几天下来，整个人瘦脱了形。

风吹、日晒、沙打，官兵的脸膛被晒得黝黑，嘴唇干裂就抹上口红，满头沙子便干脆剃光了头。“包公脸”“红嘴唇”“和尚头”，成为大漠里一道独特的风景。他们，就是达楞太歌里唱的“红嘴罗汉二十三”。

大漠若起尘，起尘活埋人。有一天，王中强一行人正在沙漠中种树，远远地看到沙尘暴刮了过来，大家赶紧钻到卡车底下躲避。大风过后，大半个卡车被风沙埋了起来，挡风玻璃被打成了磨砂玻璃，车牌被磨成了“光板”，刚刚种下的3000多棵杨树苗和1万多株沙柳，有的被沙丘掩埋，有的被连根拔起……

看着眼前的情景，许多官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无奈的叹息。

绿色的希望

一身迷彩绿，

两手死肉茧。

为民蹚沙海，

播绿斩穷源……

在前往“万亩林”的路上，远远看到有5棵杨树如地标一般挺立其中。人武部老职工高立军介绍说，在人沙大战最胶着的时候，这5棵树给大家带来了希望。

“那场沙尘暴对大家的打击太大了。”高立军回忆说，后来，人武部领导受瓶中插花的启发，组织大家将5棵杨树苗插进装满水的瓶子里，种在当时最高的沙丘上。在他们精心护理下，5棵杨树终于在“死亡之海”扎下了根。

在与“沙魔”搏斗几个回合后，人武部干部职工意识到：“沙漠里种树，光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不够，必须讲究科学。”

为了摸清沙丘的“脾性”，他们戴上泳镜钻到沙丘下，仔细观察沙丘流动的走向与树木成活的关系，发现沙丘迎风处的树苗大都被连根拔起，背风处的树苗大都被掩埋，只有半坡的树苗能幸存下来。于是，他们探索着在沙丘迎风面三分之一处种植沙蒿或沙柳，在背风面的前30米处种植沙柳或高干杨树。

这一招儿果然灵验：沙柳成活率达到80%以上，一个个流动的沙丘被牢牢地拴住，高度也被削减近半。

在长期的探索实践中，官兵总结出“固身削顶”“撵沙腾地”等20多种治沙方法，苗木成活率达85%以上，逐步建成总面积7.4万余亩的“万亩林”。

在1.86万平方公里的库布其沙漠中，“万亩林”只是一片小小的绿洲，但它令杭锦旗的干部群众看到了希望。在人武部成功实践的鼓舞下，不到几年工夫，“政府林”“老兵林”“青年林”“学生林”等，如雨后春笋，染绿了库布其。

杭锦旗人武部治沙的成功，也为旗委、旗政府下决心修建第一条穿沙公路提供了依据。

“杭锦”，突厥语意为“造车的地方”。然而多年来，这个造车的地方却没有路，横亘中央的库布其沙漠把整个旗一分为二。“万亩林”的成功实践，打破了库布其沙漠不可战胜的魔咒。在军民齐心协力下，历经3个春秋，一条全长115公里的穿沙公路，直插库布其沙漠腹地，将沙漠拦腰劈断，成为人民群众的希望之路，杭锦旗的发展之路。

鄂尔多斯市军地各级也纷纷行动起来。如今，库布其沙漠治理面积达6000多平方公里，绿化面积达3200多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由2002年的0.8%，增加到2016年的15.7%。数据显示，库布其每年向黄河输入泥沙量锐减八成，沙尘暴也从每年四五十次减少到一两次。

库布其可复制、可推广、可持续的治沙模式，为世界抗击“地球之癌”开出了“中国药方”，为实现“土地退化零增长”的世界目标提供了“中国方案”。2017年9月6日，《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第十三次缔约方大会在鄂尔多斯市召开，库布其治沙的成功实践被写入190多个国家代表共同起草的《鄂尔多斯宣言》。

杭锦旗人武部先后被授予“全国防沙治沙先进单位”、“全军绿化模范单位”，多次被原北京军区、内蒙古自治区和内蒙古军区表彰为“民族团结进步先进集体”“生态建设先进单位”，荣立集体二等功2次、三等功1次。王中强被授予“全国防沙治沙十大标兵”，荣获全国首届“母亲河奖”。

红色的火种

聚起一团燎原火哟，

烧红了百姓绿色的梦；

人民军队为人民哟，

染绿了大漠宽慰了心……

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曾预言：农、林、沙、草、海五大产业，将在21世纪掀起第六次产业革命。钱老的预言，如今正在“万亩林”变成现实：曾经吞没了无数文明记忆的沙漠，生长出一条条金色的产业链，承载起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希望。

治沙不治穷，到头一场空。人武部党委在治沙之初，就注重探寻治沙与致富相结合的路子。官兵一边种树，一边研究各类植物的固沙作用和经济效益，还专门建立沙生植物园和特种种植园，研究沙漠中最适宜种植的固沙植物和经济作物。

“沙柳生命力极其顽强，成活率高，适应性强，是固沙绿化的上选植物。”人武部政委王东海介绍，“沙柳条既可当种苗卖，也可作为制作刨花板、中密度板的原材料出售，还可与苜蓿、杨柴等混合做成饲料。沙柳燃烧热值较高，是生物质发电最为理想的原料。”

“这里还有沙冬青、蒙古扁桃、四合木、麻刺、半日花等20余种沙生植物，这些植物有的在库布其沙漠一度绝种，是官兵想方设法从外地弄来的……”王东海自豪地说，“万亩林”中共有190余种植物。

“近些年，我们在沙漠中探索种树、种药、种草，养牛、养鸡、养鱼，开发生态旅游业，引进生物制药企业，为群众蹚出一条绿色发展的路子。”王东海介绍说，他们总结摸索出一条“沙漠变林地、林地变良田、良田产饲草、饲草搞养殖、养殖变资金、资金再投入”的沙漠地区生态建设和经济发展链路，让昔日避之不及的沙漠，成为发家致富的聚宝盆。

人武部“治沙+致富”的思路犹如红色的火种，不断向四周传播，引领农牧民纷纷投身绿色产业，带动企业不断创新林沙经济模式。

“生态搭台、经济唱戏。”杭锦旗人民政府王羽强旗长说，“要想让人民群众积极投身治沙造林的大潮，就要让他们看到好处、尝到甜头、得到实惠。杭锦旗人武部最大的贡献就是做到了这一点。”

金色的收获

车有路，弓搭箭，

经济社会大发展；

大漠绿，百姓富，

美好日子在后头……

正如联合国副秘书长、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执行主任埃里克·索尔海所说：“在库布其，沙漠不是一个问题，而是被当作一个机遇，当地将人民脱贫和发展经济相结合。我们需要这样的案例，为世界提供更多治沙经验。”

人武部在“万亩林”中蹚出的“生态+”治沙致富新路子，为周围农牧民和企业提供了一个发展沙漠经济的新模式。

被迫举家迁徙的布日瓦带着妻儿、赶着牛羊回来了。他找到人武部，请求学习治沙养殖技术，经过两年多的努力，他的牧场又绿了起来。布日瓦逢人便说：“是人武部让我的千亩沙窝窝变成了‘金窝窝’！”

随着沙漠生态的修复，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呈现勃勃生机。生态光伏发电综合治理示范项目区，目前已建成并网发电310兆瓦，治沙面积2万亩，实现年收入近4.5亿元。

目前，全鄂尔多斯市逐步打造了生态修复、生态农牧业、生态健康、生态旅游、生态光伏、生态工业“六位一体”的产业体系，培育了自治区级林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14家、国家林业重点龙头企业2家，累计提供就业机会100多万人次，直接带动10万多人脱贫致富。

2011年，杭锦旗摘掉了“国家级贫困旗”帽子。2018年，杭锦旗退出了“自治区级贫困旗”名单，经济增速位于鄂尔多斯市第一，人均可支配收入超3万元，全旗贫困人口锐减至43人。

“库布其治沙的成功在于，不仅让沙漠绿起来，还让当地居民富起来。”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秘书处执行秘书莫妮卡·巴布说，“库布其沙漠生态经济是一种新型生态商业模式，通过政府与企业合作，运用市场化机制，实现土地退化修复的可持续发展。这可供非洲、中东、拉美等饱受沙尘肆虐的国家和地区借鉴，我们已经组织了许多国家的代表到中国学习。”

上图：入秋后，杭锦旗人武部干部职工在“万亩林”栽种沙柳。

王继东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