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诗人兰波的名句“生活在别处”其实是被米兰·昆德拉“炒”红的,经其多次引用后,已然成为文人雅士们蹈空玄谈的口头禅。不过,倘若到了体育竞技场,此话就真成了“不能承受之轻”了——力量与速度永远是这里“绝对意义上的”胜利者,除了更快、更高、更强的目标,没有“别处”可去。
健康与强壮的身躯所展示出来的力量之美,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礼物。恰如苏格拉底对古代奥林匹克运动员的赞美:“美好的躯体中孕育着更多的品行和崇高。”其实,苏氏的这番话,充满了对自己毫不掩饰地称赞。或许是他思想的光芒过于炫目,后人总是忽略了这位伟大的古希腊思想家、哲学家的另一角色——健壮的运动者、强悍的战士。
君子尚武,在公元前431年爆发的那场著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中,苏格拉底以重装步兵的身份经历了几乎是战争的全过程。何谓“重装”?那就是全身披挂着头盔、铠甲,外加长矛和短剑。据估算,这些装备重量近35公斤。而他参加的一次征战,徒步行军的距离竟然在500公里以上。当时由于马镫还没有发明,骑兵要靠双腿夹紧马肚子才能攻击,形象不佳且战斗力不强。所以,作为重装步兵的苏格拉底总是在嘲笑骑兵:“只有虚弱的、最缺乏荣誉感的人会去骑马。”
在讨论学问时,苏格拉底总是保持谦谦君子之风,可对身体“虚弱”者却如此不客气地嘲讽,这是因为在当时的古希腊,人们最崇拜的不是金钱财富,而是哲学、艺术和体育这三个领域的出类拔萃者,尤其是竞技场上的桂冠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掷铁饼或者持矛戈,往往是大人物给自己塑雕像的标配。生于斯长于斯的苏格拉底,自然成为了各种体育和健身运动的拥趸者、参与者。同时,他还擅于将哲学冥思与类似瑜珈的功夫结合起来,常常在冰天雪地里彻夜站立、旁若无人地沉思。正是有了这样的锻炼和底气,年近50岁的苏格拉底上战场后,负重跋涉长途行军且不说,还屡次把受伤的战友抢救下来,背着他们疾步脱离险地(包括他的弟子、历史学家色诺芬)。有人描述说,他在战场上总是“昂首阔步、斜目四顾,远远地看见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
事实上,被其它领域的光环遮蔽了体育特长的,还有许多振聋发聩的名字——摔跤手柏拉图,拳击手牛顿……
生活在同一年代的孔子虽然相隔万里,不仅在思想领域和苏格拉底构成了东西方哲学思想的“轴心时代”,在身体的健壮强悍上也毫不逊色。儒家“六艺”中就有4项与尚武有关。《吕氏春秋》载:“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说的是孔子在30多岁时,为了让朋友逃出城池,将国都城门的门闩高高托举而起的事。
我们为什么老以为孔夫子是一介弱不禁风的书生?那是因为他向来“不肯以力闻”——不炫耀自己身强力壮。上面说到的这两位老人家在这一点上也是相同的——他们尚武,但更看重通过勇武之气获得高尚的美德。
可惜的是,从宋代以来的中国文人逐步形成重文轻武之风,“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这是《世说新语》里所谓“君子”的标准。朱熹也认为文人就应当“半日静坐、半日读书。”清代有人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文人形象的——“终日兀坐书房中,萎惰人精神,使筋骨疲软,天下无不病之书生,天下无不弱之书生。”
正因为如此,戚继光在对倭寇的作战中,提出如要战胜那些“强横之寇”,自己部队兵的“种”要好。此话怎讲,一看他提出的征兵标准就明白了:以下几等人不能选入军中——在市井混过、喜欢高谈阔论者、当过衙役的,甚至皮肤白的……而录取的条件则必须具备臂膀强壮、手脚较长、眼睛有神等条件。不难看出,所谓“种”好,就是要挑选拥有强健体魄者。不愧为名将,就是现在选拔运动员其实也离不开这几条。
说到现代选拔运动员,想起了三国时代,三分天下的孙吴对其精锐部队的选拔制度——募集高官人家18岁以下、15岁以上的子弟3000人,集中在宫苑里训练,其主要内容就是骑马、游泳、角抵(类似摔跤)、射箭等体能训练,合格者再到军营去任职。说句玩笑话,这大概相当于现在的U18、U15什么的吧。
君子尚武乎?温庭筠的诗句应当就是回答:“莫怪临风倍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