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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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超越“谍战”的历史叙事


弋舟:我和海飞都是70后作家,大家都是写小说的。后来,海飞的影视剧创作搞得风生水起,同时仍兼顾小说。在中国文坛,像海飞这样把影视和文学结合得如此之好的作家实在是凤毛麟角。海飞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小说家,他的作品往往是成体系的,就像花城出版社新近推出的“谍战深海”系列,目前已经出版了《惊蛰》《捕风者》《棋手》《唐山海》等小说。

海飞早期写小说就获过大奖,当时给我的感觉是那种江南作家普遍具有的诗性、细腻、敏锐,没想到投身影视剧创作之后,处理的都是崇高、阳刚、英雄的军事题材。而且,他打造的这个谍战系列也不同于以往同类题材,而是有自己鲜明的风格和面相。

无论是看他的小说还是电视剧,都极大丰富并延展了我对革命历史的固有印象。使得我们能够在历史的深处和细部去感知革命前辈,去想象不同寻常和凡俗的英雄经验。海飞的书写为曾经略显冰冷和僵硬的历史增添了人性的温度,这是属于我们新时代的共识。当个体生命投入壮阔历史时,我们不仅需要了解宏大历史的最终走向,也需要关照每一个历史参与者的生存状态和命运。

这些英雄人物并非存在于历史的虚空中,而是活生生地生活在一座座城市里,这就要求海飞对笔下的城市、彼时的历史有精深的研究,至少要写得像,读者才会相信。所以我也很惊讶,像上海、重庆、哈尔滨、天津、南京,这些城市的历史风俗、文化气质、生活百态,海飞都需要去熟悉、感知,这就是小说家的功夫,是他需要做功课的地方。小说写的尽管是一段虚构的故事,但是要在真实的历史进程中去搭建,人物活动的场景必须逼真,每一条路、每一间咖啡馆、每一家饭店的吃食,凡此种种都需要小说家进行翔实的考证。惟有如此,他所虚构的历史信息、他所传递的英雄精神、他所表达的爱国情怀才会被更多的读者接受。从这个意义上说,海飞不仅是个有野心的小说家、编剧,还是一个肯下功夫的历史研究者。

项静:海飞的《棋手》是一本关于上海的谍战小说。小说中经常提到的是苏州河,一个少年在桥上被风灌满单薄的衣服,他踟蹰在上海的大街上,到大光明电影院看一场有“译意风”的电影。如果再加上百乐门、静安寺、北京西路的邮局,它们就会自己生长成一个琉璃世界。一个不是本地生活的作家创造的世界,就像沈从文所创造的湘西,是在他离开湘西之后所创造的。距离和人生的成长都会让人对故地产生出非同一般的感觉,所以我会特别回味这个“上海”,它被赋予了诗意和抒情,像加了滤镜的一种意象,语言都是诗化的,而非写实的。

与诗意的意象相对的是一个乱世,是孤岛时期的上海,社会局势内在的矛盾和紧张、各种社会势力的角斗,让这种诗意有一种悲伤的底子。这种诗意于是具有了人生哲学的况味——少年性,愿你归来仍是少年。贺羽丰这个浙西少年正处在最生猛的年纪,他就像周璇的歌声中所唱的,胡天胡地蹉跎着青春。他无意中被卷入了家国大业中去,成为中共地下党员,在剑拔弩张的谍战生涯中经历九死一生。而外表上,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少年,一个天才棋手,战战兢兢地走上革命道路,来到大城市,在自行车上戴着墨镜,吊儿郎当地扮酷。他被生活严苛以待,乱世中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也被单纯地对待,他的爱情,顾晓陌的热烈吸引他,但永远在一种临界状态,好像这个乱世是不会给他们机会一样。再比如播音室的门口其实就有一个洗手池,但阿苏却常常要跑上一段远路,去走廊尽头的那一个。贺羽丰曾经问她,你这又是干嘛?阿苏说,你不晓得?那里有冬天里免费的阳光呀。

我特别喜欢小说里人物的职业设计,一个天才的棋手、一个译制片的翻译,这都是相对来说比较神秘的职业,是一个可以隐藏东西,也能创造很多故事的人生空间。我略感遗憾的是里面关于棋手的部分,其专业性不是很强,可能对很多棋手读者来说这是一个不充分的地方。嗜好对人物来说非常重要,人无癖不交,一个虚构人物没有一些特殊的道具可能也很难成立。这样各有癖好的人物一步一步加入小说中,他们成长、深化、回望,携带着秘密没入人群,等待着再次会面。

刘茉琳:《唐山海》是海飞“谍战深海”系列的最新作品。他的小说具备很多畅销元素,比如谍战、悬疑、英雄,每一本都是好故事。然而谍战只是背景或外衣,他所关注的是历史深处的人,是人心深处的历史。

真正优秀的谍战小说要有足够具有说服力的动机,主人公们日日与虎谋皮,备受折磨九死亦不悔的选择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行为动机。处理好这个动机,其实就是写出了人物的信念。

《唐山海》是以前作《麻雀》中的男二号唐山海为主角展开的故事,与海飞此前的作品有了一定的区别。虽然《惊蛰》《捕风者》等也基本上都是围绕一位主人公展开故事,但是有一个明显的英雄成长的过程。然而《唐山海》作为一个人物的前传,唐山海早已被认定为英雄,他不需要成长的过程。小说很巧妙地选择了嵌套结构,文本中加入了丽春的叙述角度,他代表了一种普通人的仰视视角。而他在追随唐山海的过程中不断成长,我们隐隐看到下一个英雄已经走来。

读海飞的小说,难免想起那些与上海有关的文字:施蛰存笔下的阴雨里的弄堂,王安忆笔下的盘旋在天空的鸽子,张爱玲笔下的旗袍、西装、电车交织的街景,刘呐鸥笔下旋转迷乱的舞厅欢场,那个氤氲着血腥气的极斯菲尔路76号,那些早已消失在夜空里却似乎并不随风逝去的电波。虚虚实实的历史里,曾经有那样一些英雄真实地存在。海飞的叙事就是要让读者迷恋进而相信。你信了,故事就会流传下去,英雄就不会被遗忘。

历史飞快地往前跑,小说里或者现实里的陈山、苏响、唐山海……他们一个个笑着转身离开。此去经年,我们真能记得烟云里的英雄吗?可以!有一些故事值得永远传唱,我们需要像海飞这样会讲故事的人,把那些应该永远铭记、值得永远传唱的故事一代又一代地讲下去。

海飞:“谍战深海”系列写到现在有两三年了,第一本叫《惊蛰》,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电视剧已经拍摄完成,即将播出。而小说《捕风者》《棋手》《内线》也会改编成影视剧,接下来我还在谋划《谍战之城》这个系列,选了上海、重庆、天津、哈尔滨、南京这五座城市作为故事的发生地。

其实,我最了解的城市还是上海,这在《惊蛰》中有了完全的体现。我的童年在上海度过,当我在写作时,能浮想出旧上海的模样。当然,这也得益于大量的田野调查和案头研究,需要做非常翔实的考证。甚至在《麻雀》拍摄的时候也是如此,每一条路都必须用真实的地名。比如说押送嫌疑犯,路名都是不能虚构的,前面有没有十字路口,哪儿最适合设伏营救,都必须严格求证。正是这些细小之处,让小说和电影获得了真实感。

接下来我会创作《谍战之城》系列小说,也会对这些城市做更多的研究,去了解它、熟识它、走近它,就像走进小说中所有人物的内心一样。我要替他去生活,替他去恩怨情仇,然后让这些人物活起来,在小说中活起来,在影像中活起来。“谍战”是重返历史的通道,也是亲近英雄的路径。这条路走起来并不容易,但值得全力以赴,这其中有我们值得珍重的人世。

(周瑞博、李 瑛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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