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生活周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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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那一声“非伢子”


■邓一非

“非伢子、非伢子”,母亲在唤我,那熟悉的湖南口音轻轻飘过耳边。我想大声应答,喉咙发紧出不来声音,浑身一颤从睡梦中醒来,恍惚中母亲的呼唤已飘远,两行泪水划过我的脸颊……

母亲虽已故去20多年,但我还会常常梦见她,听见她叫我“非伢子”。我的父母都是湖南安化人。上世纪50年代,父亲入朝参战回国后,母亲随军到了东北,几十年陪着父亲走南闯北,她始终说着一口家乡话。

我的出生给母亲带来了喜悦,也让她承受了不小的磨难。先是由于胎儿过大造成难产,只得做剖腹产。那时的医疗条件还不够好,剖腹产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我们母子过了一趟“鬼门关”。接着是母亲坐月子,正赶上父亲在外地军校学习,只好把姨妈从老家请来。东北的三月,冰雪刚开始融化,两个南方女人都不大会烧煤,家里冷得像冰窖。母亲说,她夜里常常被冻醒,蒙眬中看见满天的星星在忽明忽暗地闪烁。实际上,她看到的是屋顶上结满的霜。这让母亲患了产后抑郁症,常常愁眉不展、精神恍惚,骨子里的坚韧倔强和对我的爱让母亲最终挺了过来。

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整天都在忙碌着,一边工作,一边拉扯三个孩子,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母亲乐观开朗,说起话来操着乡音的语调,总是明亮的、甜美的、悦耳的,像湖南花鼓戏里的道白,让家里总是暖融融的。我常常学着母亲的口音和她打趣。这时,母亲会轻轻拍拍我的头,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为减轻母亲的负担,我10岁开始学做饭。一次切菜时,我不小心切到了小拇指,刀口挺深,流血不止。到门诊包扎后回到家,母亲搂着我,嘴里念叨着“我的非伢子、我的非伢子”,泪珠不停地滴落在我的额头上。我不想让母亲为我伤心,忍着疼痛,学着母亲的口音说:“非伢子不怕疼哩。”那一刻,母亲破涕为笑,把我更紧地搂在怀里。

我读中学时,一天吃过早饭,正准备去上学,母亲走到我身边,把双手搭在我的肩头说:“人要靠读书长本事,本事才是一个人最大的本钱。”母亲的家乡话“读”字的发音近似“都”,我故作疑惑地问:“都(读)输(书)了,还长啥本事?”母亲被逗笑了,在我肩上用力拍了两下。母亲那天的一番话和她期望的眼神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了那时我专心读书的动力。我初中读了两年,就以优异的成绩跳级升入高中。

参军前,母亲叮嘱我的还是那句话——“人要靠读书长本事”。我郑重地点点头说,“非伢子记住了”。从在连队当兵到提干进机关,工作再忙再累,我对读书学习不忍懈怠。熄灯号响过后在自制的电灯下,野外驻训在老乡家炕头的煤油灯旁,那一个个挑灯夜读的时光,给我带来了不知多少愉悦。

24岁那年,我在《解放军报》发表了一篇近3000字的文章,这是利用大半年的业余时间读了20多本相关书籍、写了一大本笔记的收获。就在那一年,我还荣立了第一个三等功。当我报告给母亲时,她满心欢喜地说:“非伢子长本事了。”

后来,我被选调到院校工作,读书学习有了更好的条件,也有了更高、更明确的目标追求。遗憾的是,母亲身患癌症,64岁就过世了。每当受到表彰奖励时,我都会想象,母亲如果知道,肯定会操着那甜美明亮的乡音说:“非伢子又长本事了。”

那一声“非伢子”,伴我长大,如慈爱的丝线在心头萦绕,让我怀着感念的绵绵情思,去追寻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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