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间,雪拉山一直在我胸中燃烧。”
这是军旅作家党益民谈及长篇小说《雪祭》(长江文艺出版社)创作时的一句肺腑之言。高原的严寒抵挡不住他内心喷薄的情感热浪,因为他要为驻扎在藏北雪拉山的武警官兵代言,掬一捧雪花祭英魂,以纪念他们为国家和人民所付出的青春、热血乃至生命。作者围绕修筑黑昌线雪拉山段的武警某部七连官兵的生活,再现了新中国成立后西藏发展与交通开发的历史风云,“浇灌出这部内在热量极大的书”,歌颂了几代西藏军人的使命担当和牺牲奉献。
诚如作者所言:“在西藏,每一个普通的身体里都包裹着一颗不普通的心灵。”在《雪祭》中,作者将高原军人的平凡性和英雄性统一起来:城市兵牛大伟怕苦装病,还想通过不当手段改善处境;被下放来的代理指导员陆海涛自命清高、刻板严苛;战士们在前来慰问的女兵面前不知所措;个别人参军的动机很“现实”,一心想穿上“四个兜”当军官,让妻儿随军变成“城里人”……作者没有刻意拔高这些军人的言行,也没有故意遮掩他们的问题。但是,他们都在艰难困苦的高原环境里生死与共,一步一步地成长:牛大伟在打通鹰嘴崖的任务中拼命出力,令人刮目相看;陆海涛纵论古今给战士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思想教育课,令人深感信服;炊事班长兰洲为改善连里伙食,爬冰卧雪去捕捉雪兔,结果活活冻死。这样的牺牲,无声无息却又惊心动魄,令人肃然起敬。
党益民曾动情地说:“我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人,但在西藏,我常为战友落泪。”这样的感情使作者在歌颂军人奉献牺牲的同时,也毫不遮掩军人在面对困境时精神抉择的难度。副排长刘铁在打通鹰嘴崖前线的过程中两度接到家里的加急电报,当他请假回家,迎接他的是孩子早夭、妻子伤心而疯的惨痛现实。作者对于刘铁的遭遇无疑是报以同情甚至是痛心疾首的,借连长赵天成的话为其发声:“军人也是人,也有妻儿老小啊!”这话语悲怆苍凉,富于生命的痛感,发人深省。刘铁在匆匆处理了家事之后,仍然第一时间赶回部队,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正是艰难抉择中异于常人的表现,使得刘铁这一军人形象的“崇高感”在人性的挖掘中得以升华。这也恰好契合了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对英雄形象的塑造由理想化逐渐向人性化回归”的潮流。
浓烈的战友情成为作者创作《雪祭》的原动力,但他并没让自己在叙述中直接站出来,而是尽量将“热”的情感转化为一种尊重、理解和体谅的“冷”口吻。这个“冷”是指平静克制,作者解释道:“平静是高原军人在艰苦的条件下生活的一种状态。”他们之所以能在挫折痛苦中表现出忍耐与平静,在临危处险时表现出从容与淡定,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历太多的生死劫难,早已“身在苦中不知苦”,以这样的口吻讲述这些故事“符合高原官兵的生活常态与品性”。
随着情节的深入,小说的后半部加快了叙述节奏,七连官兵重任下的焦虑与雪拉山气候的恶劣不停地发生冲撞,使小说的情绪浓度和叙事密度都大为加强。为赶施工进度,七连官兵彻夜奋战,可短短一个月内接二连三出事:班长潘明一只眼睛被炸瞎,技术员方文被砸断三根肋骨,在任务即将完成之际,副排长刘铁带着没见着姐姐一面的遗憾因肺水肿牺牲……这一系列的事件裹挟着悲痛如冲破峡口的滚滚河水奔涌至结尾,一浪高过一浪地把故事推向了结局。
“英雄主义在和平时代已经被冷落了,总得有人回望与坚守。”正是这份理想信念,使《雪祭》这部小说在“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的叙事观念的觉醒和文体观念的自觉”中独树一帜;也正是这份远大抱负,使得一代又一代军人甘赴边疆,甘守边疆。“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从教数年,我亲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军校毕业学员向学校递交志愿赴边申请书,到边远艰苦的地方,到练兵备战的一线部队,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建功立业。他们说:“孰知不向边庭苦,愿得此身长报国。”这是一份奉献与牺牲,也是一种信仰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