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士兵张家玉到队部拿报纸,看见文书正拨打“41190”,向总机询问电话号码。
那天,张家玉心情有些糟糕,总机传来温柔清脆的声音,清晰地钻入耳朵,就像满天厚重的阴霾中突然穿透进针尖大的一线阳光,把心中某根弦弹拨出一声响。说不明白为什么,他呆愣了一下,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声音。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拿着报纸出门,在队部门口张望了一番,见没人又折了回来,忐忑地拿起电话,顿了一会儿,长吁一口气,手有些颤抖地拨了“41190”。
“你好,帮忙转一下总机!”当听到电话一端传来的“嘟嘟”声,张家玉有些坐立不安。
“你好,幺八。”总机话务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噢,你好!”他好像吓了一跳,赶紧回答。意识到是自己主动打电话的,连忙定定神调整情绪说:“你好幺八,能跟你说几句话吗?”他的声音有些拘谨。
“对不起,没事请挂机。”电话断了。
他久久不肯放下手里的电话,直到“嘟嘟嘟”的忙音消失,不假思索地再次拨通了“41190”。
“你好,幺八。”
清脆的声音又传来,他赶紧解释:“幺八,我就想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18说:“对不起,现在工作忙,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一会儿给您打过去。”
他释然:“我叫张家玉,周口中队的,我们的电话是……”
18笑了,打断他说:“等我电话吧。”
挂了电话,他如释重负地坐着,眼睛朝着队部门的方向盯着。两小时……四小时,经历了期待、焦急到失望的过程,内心五味杂陈,就快到熄灯的时候,队部的电话响了。他有些惊慌失措地朝队部跑去,心想:“一定是找我的,一定是18打来的。”路上他差点跌倒,踉踉跄跄地出现在文书面前。
“找你的,一女的。”他心里乐开了花,文书若有所悟,端起脸盆带上门走出了队部。
“你有话跟我说?”18问。
“对。”
确实,他有满肚子的话想找知心的人说说,可18确定是知心的人吗?他也说不清楚。这会儿,这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就在面前,要张口时,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想起来要跟我说?”18问。
“以前在学校,伤心时经常给校广播站打电话,主播的声音能让我忘记不开心。那天听到你的声音,如出一辙,好像在哪儿听过,让我倍感亲切,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跟你说上几句话的念头。”
“谢谢你的信任!”
“你们执勤工作很辛苦吧?” 18说,话题一转。
“对,是挺辛苦。”
“责任还很重吧!”18补充道。
可不是,执勤无小事,就怕出差错,神经整天都绷得紧紧的。18理解、关心的话语,像一阵清风掠过张家玉心头,烦躁郁闷的情绪顿时消去大半。
他到部队后,耳边大多是督促、提醒、斥责的声音。此刻,倾诉的欲望让他不禁讲了很多,说部队现实跟理想的反差,说心中的苦闷和乡愁。18静静地听他说,间或轻言细语附和两句。他们聊了很长时间,具体多久他也不清楚。聊完了,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队部手舞足蹈,感觉轻松多了。
18说了明天的值班时间,就挂了电话。张家玉出门,看到穿着拖鞋的文书在走廊里溜达。他突然想起这个电话打的时间有些长,转念又觉得纳闷,文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以前对他可是爱搭不理的。他一半感激一半疑惑地对文书说:“谢谢了。”
第二天晚上,再打电话已没那么紧张。张家玉是大学生士兵,中队很多人说他傲。他跟他们处不来,内心多少还有些厌烦。他不想在部队干了……他憋着一肚子话,此时如开闸泄洪,生怕有一点遗漏,滔滔不绝都跟18说了。
18那边静默了一阵。不经意间,他好像听到轻轻的说话声,忙问:“怎么了?”
18说:“没什么,刚刚接转了一个电话。”然后开始劝导他,有些事需要冷静冷静再处理……你在部队干不好,在地方就能干好?……不管什么事,多在自身找原因……男子汉,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他仔细听着,觉得18说的很有道理。
晚上躺在床上,张家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自己因执勤台操作失误中队被点名批评的情形,中队长让自己写检查、反思错误,也不无道理;想起在理论学习时,战友遇到难题后,自己不屑的眼神,也难怪被别人说傲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一团团郁结渐渐被理顺了,心态似乎发生了不小的转变,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他不知道,此时18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他的指导员。当初18问他姓名,原本是想告他的状。事也正巧,指导员正为怎么做张家玉思想工作费脑筋呢。起初,张家玉有抵触情绪,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在接到通信中队队长打来的电话后,指导员突然有了灵感。
指导员手握钢笔,面前摊开一个本,18说的话,基本是他提前交代和现场笔授的,当然,也有18发自内心的即兴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