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过小城一条老街的拐角处,发现旧书店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烤鸭店,心中不由怅怅然。旧书店叫“三毛书店”,老街叫书院街。书店没有了,老街也就少了书香味。
从前闲来无事的日子,我喜欢逛这家旧书店,它在我记忆里,有墙的地方便有书架,书架两米多高,淘书时常要借助凳子。橘黄色的灯光下,有些凌乱的旧书却充满了诱惑。我在书丛中找呀找呀,就像小时挎着篮子在麦苗丛中找寻荠菜。我在那里淘了很多书,不少是经典名著。
买旧书的乐趣在于“淘”的过程。小小的旧书店,书架上密匝匝地放满了书,一本钢琴技法书旁可能躺着孙犁或黑格尔,这时我的眼神聚成雷达扫描仪,一一扫过书脊。遇到一本自己心仪的书也不容易,有时看到一本灰头土脸的书,竟是自己在窗明几净的大书店里没舍得买的,于是眼睛一亮,毫不迟疑地把它抽出来,买下,格外欣喜。
每当我在乱七八糟的旧书堆里找到一两本自己喜欢的书,就像古玩商淘到稀罕的宝贝,感受到生命里一份浅浅的快乐。旧书的“旧”只是一种表象,它的思想与灵魂却永不衰老,还有一种岁月赠予的特有温情。其实书无论新与旧,能带给我们心灵的营养,这就足够了。
我在想,旧书与钟爱旧书者是怎样一种缘呢?
我曾购得一本德富芦花的《自然与人生》,原色书面上淡淡几笔素描,旁逸斜出的一丛树枝开着素雅的梅花,与现在花花绿绿的书封面相比,仿佛是一位素妆女子。
一次看到一本茨威格的《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书封面已经破损得不像样子,我用胶带和厚信封修补好,放在枕下压几天,让它回到我赏心悦目的样子。旧书曾经滋养过它的旧主人,现在又款款来到我的手里,它就拥有了第二次生命。喜欢旧书,因为前一辈的写书人和译书人国学底子深厚,写得一手漂亮文章,翻译的作品也耐读,不像现在有的译者,疙里疙瘩故作高深,语句却经不起推敲。这都是因为底蕴的贫乏。
旧书因为旧,不知落下多少人的手温,便多了一份人间情味儿。有时读着读着,会看到旧主人的批注,字迹工整,想象批注者那份情怀,也算是一份穿越时空的交流。旧书与装订华丽的新书比起来也许像灰姑娘,但我看上的是它的质朴,如田野里一朵素朴的小花。
我曾在河边树荫下一个旧书摊前淘得几本书。有一本《世界情诗名作》才两元,翻开书,扉页上俊美的字体写着:“亲爱的,书里有我说给你的话。”落款像是一个笔名。当浓浓的爱沦落为尘埃,若我定不会把一段情随意弃之。每一段爱都有存在的理由。
吹了吹旧书上的灰尘,打开泛黄的纸张,氤氲着淡淡樟脑的香气,这是属于旧书的气韵,文字依旧清晰,情感依旧动人,思想依旧睿智。旧书从岁月深处走来,咿咿呀呀向你讲述光阴的故事。我总认为,旧书是有灵魂的。我的快乐时光大多是与书相守的时光,阅读就是天堂。就着月光,伴着虫鸣,捧一卷旧书,身边茶香袅袅,走近作家们的人生同时也丰富了自己的生命。
在阅读中,旧书还常带来意外的惊喜,有时是一张发黄的书签、一份经年的购书发票,或一张旧车票。有一次,读着读着,从旧书里掉落一片秋天的树叶,红的树叶稍有点破损,它从书页中抖落的那么一瞬间,像一部老电影的某个镜头,如同淘旧书一般,那种美好是只有经历了才能感知其间的美妙。
喜欢散步时,在昏暗的路灯下,在一摞摞旧书丛中寻寻觅觅,不仅为挑书,也为了再次体会那份宁静、那份从容、那份恬淡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