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之变,至八家齐出而极盛。文章之道,至八家齐出而始衰……夫专为八家者,必不能如八家。”(清·刘开云《与阮云台宫保论文书》)。无论是明道、论政还是艺术风格,“唐宋八大家”的散文无不代表着古典散文的最高成就,“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在《唐宋八大家:古代散文的典范》(北京出版社)中,作者葛晓音不但对唐宋文风改革的精神追求做了深入观察,还对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等大家对儒家传统政治观和文学观进行了全面的清理,特别是从儒道内涵的演变出发,提出来许多反传统观念的新解。
“唐宋八大家”的散文在精神上一脉相承,又有各自格局鲜明的艺术风格。“文以载道”,既喻指“文章合为时而著,不为文而作”的精神,又突出了先进知识分子的精神品格。在《唐宋八大家:古代散文的典范》中,葛晓音浓墨重彩地阐述了“古文运动”(因涉及文学的思想内容,所以兼有思想运动和社会运动的性质)的社会历史价值。作者认为,除唐代的韩愈、柳宗元外,宋代的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洵、苏轼、苏辙皆是“古文运动”倡导、践行的典型代表。尽管他们或不属于同一个政治集团,但对很多社会问题的看法是基本一致的。一是倡导“有用之言”,强调行文“必须适用于当前时务”;二是“文以贯道”,“道”即“圣人之道”“尧舜之道”,这是文章之本,文章思想内涵的核心所在。
“古文运动”不仅是文体的革命,更是文章内容的变革,“阐明儒家古道的宗旨,摆脱骈俪体的束缚,使文章的形式为内容服务”。韩愈认为,古文的内在精神是由作者的人格精神、内在品性决定的,也就是文格与人格要达到高度的统一。用“经世致用”之文章关心时政,“文以明道”达到教化,爱民并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体现出自己人生的崇高价值追求。作为文坛领袖,欧阳修的政论、史论和文论与当时的政治斗争、政治改革紧密配合,其中既包括了对北宋种种重大社会积弊的具体分析,又对财务、边防、任贤等政治改革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以文参政,以政入文。欧阳修的《五代史伶官传序》被誉为“五代史中第一篇文字”。
唐宋散文最突出的特征是关照社会现实,“乐民之乐”“忧民之忧”,《原毁》《朋党论》是其代表作。针对中唐士大夫相互攻伐、道德不修的积弊,韩愈在《原毁》中以“古之君子”和“今之君子”在责己和待人上的不同态度进行对比。行文严肃而恳切,句式整齐有变化,语言生动形象,刻画入木三分。“唐宋八大家”在文坛政坛上占有崇高的地位,这一点已经得到了中外学者的普遍认可。他们中的欧阳修不但散文风格“具有古风的质朴流畅,而且毫无迂腐做作之气”“欧阳修也是一位历史学家,我毫不犹豫地将其置于班固之上”(徐仲年《中国古今文选》)。欧阳修尤擅把政治主张融于文学之中,他的《朋党论》针对传统“君子朋而不党”,反复论证,从根本上揭示了“朋党”的实质。他认为,“朋党之说,自古有之”,关键在于“辩其君子小人而已”“心有信仰,胸怀天下”。不论政治家还是文学家,“唐宋八大家”的散文守护着读书人高洁的人文情操,并张扬着传统古典文学的清风俊骨。
“夫立言之士,自成一家为难,其得称为大家,抑尤难也。是故巧言丽辞以为工者,非大家也;钩章棘句以为奥者,非大家也;取青妃白,骈四俪六以为华者,非大家也;繁称远引,搜奇抉怪以为博者,非大家也。”正如清代著名选家张伯行在《唐宋八大家文钞·原序》中所言,大家之文,其气昌明而伟俊,其意精深而条达,其法严谨而变化无方,其词简质而皆有原本。透过《唐宋八大家:古代散文的典范》,无论是信手一章还是随手一页,我们皆可由此对唐宋古典散文通观衢路,即“无论是对八家成就的条析论列,还是对具体篇目的编选解说,(葛晓音)都深具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