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剑的报告文学“导弹三部曲”(《大国长剑》《鸟瞰地球》《大国重器》)以翔实的资料和阳刚的风格书写了火箭军部队的前世今生,他同时也是一位笔致多变的散文作家。他的作品一方面有着金戈铁马的军人精神,另一方面也有着空灵润泽的文人气质,后者在《祁连如梦》中可见一斑。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徐剑还是一位藏地文化研究者,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三十多年间先后十八次进藏。履痕所及之处,他写下了《东方哈达》《雪域飞虹》《玛吉阿米》《坛城》等作品,而《经幡》(重庆出版社2019年4月)则是最新的一部。
《经幡》由三卷构成,都是作者在身履藏地过程中回顾过往的叙事。现实与历史相互交织,鲜活的人物与故事凝成了时间的塑像,并以恒久的信仰映照、启示、抚慰着当下的人们。
立足于实地考察和历史资料的书写,使得《经幡》具有坚实的质地;作为文学作品,它又有着强烈的抒情性,这来自于徐剑对藏地文化及其所传递的精神与理念的尊重。面对支离漫漶的史料和传说,徐剑催动合理的想象,报以同情的理解,通过扎实生动的细节让干枯的历史丰厚润泽起来。这种笔法一直贯穿全书的始终。
试读一段。“我”与同行者从纳帕海乘车去往尼西,日色将暮,徐剑写道:“走过寒山万里的游子,策马走下白茫雪山,俯瞰奔子栏河谷几许炊烟直飘云天。牦牛还在山坡上吃草,田野里的青稞熟了,溢着成熟的麦香。无边的乡愁泛成一汪金汤,朝东,向着汉地呼啸而去。下榻旅舍,夜幕便垂下来了,一轮冰月挂在山冈上。于是羁旅之人,挖来寒冰,融化成水,研墨临池,挥毫记下一站又一站驿道纪程和沿途观感。”先着墨于当下,然后调转时空,将此时此刻推向更为久远而辽阔的过去。而在不同时空中共有的景物又将它们统合叠加在一起,虚实相生,使得古今联通对接。这类似于古诗中的悬想的手法,诗从对岸飞来,气象与意境也就随之宏大且开阔起来。
这样的文字在《经幡》中比比皆是,可以说徐剑是在用诗的笔触写散文,化用古典,如盐入水,融合无迹,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雅正之美。全书始终能够如此气息贯通,殊为不易。更为突出的还在于叙述结构上的创造。徐剑采取的是双重叙述者并置的书写方式,主叙述者“我”行走于藏地的现实之中,为山水景物、宗教信仰、人文传说触动,将当下的体验直呈出来,文字洗练而有情致;次叙述者则是每一卷中涉及到的人物,“灵山”和“灵地”分别以大卫·妮尔和刘曼卿的第一人称展开叙事,“灵湖”则以超然的第三人称讲述热振的遭际。在双重叙述中,也不时掺入主叙述者的议论和抒情。这是行旅与历史题材融合的创新形式,在过去与现在两重维度上言志达意。
徐剑所行经的路途是远方,所采撷的史料是边地,天然地具有陌生化的效果。而这种文化与美学的陌生感经由作家主体的心灵锻造后,成为一种带有普遍意义的心灵咏叹。情景交融,历史与当下际会,人生感悟随之上升到超越性的境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经幡》不仅在形式上也在观念上丰富了游记与散文的样态,是当下非虚构类写作的重要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