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津城,海河起点三岔河口,“母子盼水”大型雕塑孑然耸立。
抬头,仰望。18米高的大理石三角形碑座上,汉白玉雕刻的母亲形象怀抱婴儿、目视碧波,似乎在凝思海河的今昔。碑座侧面,邓小平同志题写的“引滦入津工程纪念碑”9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一座矗立在天津人心中的丰碑!碑下,清澈的河水滚滚奔流,似乎在向人们讲述那段峥嵘岁月。
决心如磐,只为人民享甘甜
“津门极望气蒙蒙,泛地浮天海势东。”清初,孔尚任曾如此描述天津。生活在今天的人们很难想象,位于渤海湾畔、依河临海的天津,却曾因水源问题被卡住了发展的“命门”。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京津冀遭遇严重干旱,用水紧张使工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海河成了天津人民赖以生存的“蓄水池”。而历史上,海潮倒灌对海河造成污染——泡茶,是苦的;熬粥,是咸的。“天津一大怪,自来水腌咸菜”,成了这座城市的写照。
2200多年前,秦国水工郑国西引泾水东注洛水,修建郑国渠,拉开我国跨流域调水的历史大幕。没承想,新中国成立多年后,河湖纵横的北国水乡竟遭受缺水之虞——天津在干渴中挣扎!
危急之中,党中央、国务院做出引滦入津、从河北跨区域调水的决策。这是我国首次下达跨区域调水的开工令。成败与否,系于多方合作。两天后,天津便成立了引滦入津工程指挥部。此后,又调集160多家单位,组成十几万人的参建大军。
攻坚克难,当然少不了人民子弟兵的身影!
“我们保证把滦河水引过来!”1981年夏,时任铁道兵第八师师长刘敏、政委张景喜和副参谋长景春阳,在天津市领导办公室立下军令状。他们的话,道出了驻津官兵的心声。
原66军198师干部于印其接到命令时,正在天津北郊进行军事训练。跟大多数战友一样,当时的他对工程建设知识几乎一无所知。“欧洲隧道施工,每掘进一公里,平均死亡7人;日本的技术要先进些,每公里死亡4人……”为给官兵普及相关知识,部队组织观看有关隧道施工的纪录片。
无疑,工程建设同样需要奉献和牺牲。更何况,引滦入津工程的隧道建设需穿过200多处地质断层,难度更大、风险更高。即便如此,于印其和100多名战友毅然决然向迁西工地进发了。
“为了人民享甘甜,我们吃点苦算个啥。”工程全面开工前,先遣部队便开足马力、日夜不停地干了起来。塌方、滑坡、渗水……面对施工中的“拦路虎”,数万子弟兵浴血奋战、顽强拼搏,广大群众甩开臂膀、不甘落后。军民合力的那股劲头,气壮山河!
燕山巍巍清流过,滦水悠悠润津门。1983年9月11日,天津人民终于尝到了甘甜的滦河水。彼时,距国务院计划竣工期还有近两年。从此,天津人民口中的“一大怪”被甩进了广袤的渤海湾。
奉献牺牲,不待青史留英名
“滦河水是甜的,这甘甜中我却品出一丝苦涩。”多年后提及往事,90多岁的刘敏眼里泛着泪花。他说,引滦入津工程是子弟兵和各界群众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
隧道工程,堪称水利工程建设的世界性难题。引滦入津建设的“卡脖子”工程,就是穿越地质年龄古老的燕山山脉,在200多处断层中修建一条超过12公里的引水隧洞。上级命令参建部队担负长约9.69公里的景忠山隧洞施工任务。
“地下水长流,塌方没个头,石如豆腐渣,谁见谁发愁。”回想当年岁月,刘敏感慨良多。他说,在当时的条件下,如果按正常挖掘速度,即便两头同时开挖也要15年才能完工。为此,参建官兵采取“长隧短打”的方式,除隧洞进出口外,又同时开凿17个支洞,从36个工作面同时掘进,仅用1年零4个月就将隧洞打通。
然而,冲锋在前就意味着牺牲。
二号洞一个残留的雷管突然爆炸,正在排哑炮的八连七班班长吴铁林因炸伤被抬走,战友王辅英自告奋勇顶上缺位,却被塌落的巨石砸伤。随后,副班长李国江又毫不犹豫地顶了上去……
带领11名战士连夜施工的排长唐喜良,因双腿骨折住进医院。出院后,他带着尚未痊愈的伤口来到工地,不幸又被石头砸中头部,永远倒在了隧洞里。彼时,他口袋里还装着一张准备返乡探亲的车票……
牺牲的故事是令人揪心的,但子弟兵面对牺牲却是无畏与决绝。据统计,在隧洞施工中,参建部队中有6100多人带病带伤坚守一线,107人受伤致残,17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忠骨埋青山,福泽润后人。30多年来,年均10亿立方米的滦河水流经隧洞输供下游,为津城百姓生活、良田耕植和工业生产源源不断提供着滋养。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指引下,当地建立上下游生态补偿机制,源头污染得到遏制,水质大为好转,如今是清清滦水醉两岸。
春光烂漫,天津引滦入津工程纪念碑广场周边,不少市民在赏花观景、享受阳光,悠然自得。
“一汪清水,烙上军民情深和津冀同心的历史印记。”此情此景,让天津市水务局干部王延感慨万千。他相信,未来的燕赵大地,必将通过一汪清水的治理实现转型升级,步入生态优先的高质量发展之路。
鱼水情浓,弄潮时代荡心声
“在这喜迎新春的时刻/我手捧香茶唱支歌/千言万语汇一起/都在我的歌中说/献给光荣的解放军/献给幸福的开拓者……”1984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上,歌唱家于淑珍一首《滦水香茶献亲人》,引发雷鸣般的掌声。
在天津,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至今提起这首歌还能哼上几句。歌声悠扬,颂唱的是子弟兵为人民的大爱,表达的是人民拥护子弟兵的真情。
30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刘敏至今刻骨铭心。
因部队建设需要,负责引水隧洞建设的铁道兵部队番号被撤销了。消息传来,官兵心里很难接受,将来怎么办?正当刘敏一筹莫展之际,传来了好消息:天津市同意相关部队战士在天津落户转业,并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支持。工程竣工后,许多参与建设的战士留了下来,成为天津人。
“有人民做后盾,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刘敏感慨地说。他介绍,工程施工期间,天津市民参加义务劳动达20余万人次,很多群众隔三差五就到现场慰问。
一泓清碧向南流,岁月无声铸丰碑。
为纪念引滦入津工程的建设者,天津人民在河北省迁西县大黑汀引滦枢纽闸北侧山坡上,也修建了一座纪念碑。碑身上的解放军战士塑像,与三岔河口的“母子盼水”雕塑遥相呼应。获得生命之源的天津人民,从未忘记过子弟兵的恩情。
优先考虑驻军建设需求,部队近百项项目列入发展规划;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军人优先优待服务的实施意见》,加强军人优先优待服务;开展“助力军人家庭团圆”活动,为军人配偶、父母和子女提供出行方便……近几年,天津市越来越多的政策支持,更加厚实了拥军根基。
清水南流,英雄的精神不朽。30多年过去了,随着南水北调等多项引水工程的实施,滦河水已不再是引入天津的唯一水源,但前辈留下的引滦精神早已汇融到驻军官兵心中。
京津冀协同发展中,广大官兵防沙治污、生态文明当先锋;天津港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现场,子弟兵舍生忘死、冲锋陷阵;脱贫攻坚一线,驻军部队走村入户、献计谋策……流动的国防绿早已凝固成群众心中的“最美身影”。
春日的大黑汀水库,柳绿花红。站在引滦枢纽闸旁仰望,猎猎山风中,战士右手拿着安全帽,左手提着风钻,巍然而立,凝望远方,似在向母亲传递滦水南流的佳讯,又似在回味那段无悔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