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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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书卷多情似故人


■王贵胜

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此时此刻,我不由地想起38年前自己购买的第一部书。

那年夏天,刚参加完高考的我随父亲去10里外的乡镇赶集。在一家商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部傅雷翻译的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长篇小说《约翰·克里斯朵夫》。在此之前,我曾在报纸上看过一个评价,罗曼·罗兰被誉为“欧洲的良心”,这部名著被誉为一个时代的“精神遗嘱”,因此获得1915年诺贝尔文学奖。

这部书共有4卷,印刷得特别精致。我翻到第四卷的封底,一看4.3元的定价,顿时有点发蒙。当时对我来讲,这可是一笔巨款。那些年,父母为了供我上学,几乎倾其所有,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再向父亲要钱买书。

翻阅了序言之后,我更是对这部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了写这部书,罗曼·罗兰十年构思,十年写作。这是一部“音乐小说”,就像一部交响乐的四个乐章,描写了一个天才音乐家约翰·克里斯朵夫一生的奋斗历程。在书的扉页,作者把这部小说题赠“给各国的在受苦与奋斗、而必将战胜的自由灵魂”。打开小说,开头第一句就是“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这样诗一般的句子,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在翻阅的过程中,书页散发出来的诱人墨香,让我第一次领略了书香醉人的奇妙感觉,产生了购买这部书的强烈欲望。可我当时身无分文,最后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书。

那些日子,我心中念念不忘这部书,那是一种对恋人般的挂念,是一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境界。有一次,我梦见自己捡到5块钱,兴冲冲地跑去买到了这部书,竟然兴奋得半夜醒了。

过了几天,我再一次随父亲去乡镇赶集,又跑到那个商店。我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拿起书,聚精会神地翻阅起来。商店的女售货员看出我特别喜欢这部书,便向我推荐说:“这是一部畅销书,店里就进了一部,再不买就会被别人买走的。”她的话一下子坚定了我买书的决心,我对她说:“我想买这套书,但我现在没有钱,能不能过半个月,等我有了钱再来买。”她看出了我的诚意,和善地说:“那我给你留着,但只能留半个月。”说完,她就把书放进了下面的柜子里。

回家的路上,我暗暗下了决心,半个月内,我一定要凭自己的力气,挣够这份买书的钱。当时,生产队里正好收购喂牲口的青草,2斤青草1分钱,只要我割上860斤青草卖给生产队,就能挣够4.3元钱,买书的问题就能解决了。决心下定以后,第二天,我便开始行动了。

我算了算,只有每天割上七八十斤青草,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把买书的钱挣足。有了这份动力,我割起草来特别卖劲儿。盛夏季节,太阳当空,火辣辣地晒在背上,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我奋力割着青草,筐子一点点满了起来,那种收获的惬意简直难以言表。每次背起七八十斤的筐子,吃力地往生产队走,路上要走半个小时,两根背绳使劲往肉里勒,火辣辣地疼。可每当拿到当天挣的三四毛钱,那个辛苦劲儿马上就烟消云散。

有一次割草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血流不停,我简单地止住了血,然后又接着割草。那一天,生产队负责收草的大爷看到我割伤的手,对我说:“今天的钱,给你个整数。”他本来应给我三毛八分钱,最后却给了我四毛钱。多出的两分钱,让我顿时忘记了伤痛。

13天后,买书的钱终于挣足了。我急不可耐地跑到乡镇那个商店,把自己挣的4.3元钱交给女售货员。她一毛一毛地数完了钱,从柜子里拿出那部书,微笑地交给了我。回家的路上,我的脚好像安了弹簧,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家。

那个夏天,我几乎沉浸在这部书里。在树荫下,在灯光下,我废寝忘食地读书,那是一段回味无穷的时光。等到这部书读完了,我的大学入学通知书也来了,看到自己读的是中文系,感觉这辈子冥冥之中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带着这部书上了大学。从购买这部书开始,我的心里就播撒下爱书的种子。在大学里,我特别珍惜每个月4元钱的助学金,除了花1元钱购买生活必需品之外,剩下的3元钱全部用来买书。久而久之,我就养成了买书的习惯。

大学毕业参军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逛书店、买书就成了我最大的爱好。买的书越来越多,读的书越来越多,可是我最钟爱的还是《约翰·克里斯朵夫》这部书。后来,这部书竟然产生了放大和联动效应,让我喜欢上了傅雷先生几乎所有的著作和译著。因为喜欢他的《傅雷家书》,便对西方古典音乐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喜欢他翻译的法国艺术家丹纳的名著《艺术哲学》,便对西方绘画史和西方艺术史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喜欢他翻译的《贝多芬传》《米开朗琪罗传》《托尔斯泰传》,便对英雄传记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喜欢他翻译的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的几部名著,便对法国作家的代表作产生了浓厚兴趣。没想到,这部书埋下的种子,竟会繁衍旁生出这么多果实。

每次翻阅这部书,我会不由得想起明朝于谦的《观书》一诗,尤其喜欢开头两句:“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人生苦短,时光如梭。这部书就像一个多情的故人,时刻萦绕在我心头,如影随形,历久弥新。

这部书为我的人生开辟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好读书,读好书,成了我人生最大的乐趣。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讲过一句话:“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对我来说,坐拥书城,俯闻书香,即是身在天堂,精神世界丰盈而富足。这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任沧海桑田,时光老去,终将伴随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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