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时,天空飘起了小雨。机关两名干部接到赴边任职的命令,将要启程。送战友,踏征程。机关干部争相来到楼下送行。“敬礼——”一声令下,大家举起右手,用军人最简单而又隆重的方式,为战友送行!
送别敬军礼,礼重情更浓。只要留心就能发现,如今从机关到基层,战友分别敬礼相送的方式已成了习惯。
军人这种朴实而不失庄重的送别方式,在军旅生涯中有两次令我印象甚深。
前年深秋,我应邀到驻闽西某旅采风。月亮高悬,繁星闪耀。熄灯号响过许久,营区一片静寂,住在我隔壁的赵旅长依然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原来与他搭档多年的房政委转业,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部队。
旅长告诉我,要在以往根本无须纠结,转业干部离队,按惯例可在内部招待所摆酒欢送,回忆共事岁月,送上浓浓祝福。可出台禁酒令后,送行酒早已封杯。他总觉有些过意不去,情感世界波澜不宁,无法安睡。
秋虫唧唧,柔风轻拂。我劝旅长,政委是个讲党性、懂情意、胸怀宽广之人,肯定能理解……
第二天起床号响过,赵旅长将旅机关的官兵召集起来,在营区的路上排成两列。他这是要以军人特有的礼节,隆重为政委送行。
“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营区广播里放着这首贴合送别气氛的歌。房政委刚出门,赵旅长扯开洪亮的嗓子:全体都有,敬礼,为我们老政委送行!霎时,上到班子成员,下到连队官兵,庄重地举起了右手。如此礼节送别,触动了政委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郑重地给战友们回礼,眼里满是泪花……
别时未闻酒香,情意同样绵长——因为这是军人送别最高最纯最真的礼遇。我伫立在送行队伍中,看到这动人的送别场景,不由地想起自己的一次经历,与此十分相似。
那年暮春,机关组织干部到徐州某师蹲点,我被分在炮团榴炮三连。这是个转战南北、功勋卓著的英模连队。
在连队,生活简单而又规律有序。每天天不亮,起床号准时把我从梦中叫醒。穿戴整齐后,我跟在朝气蓬勃的队伍后面,迎着东升的旭日,在绿杨依依的营区里跑操。
连队的营区建于上世纪60年代,设施陈旧,布局落后,住在山下,吃在山腰,训在山顶,战友们生活和执勤不太方便。发现问题后,我及时向上级反映情况,经多次协调,军区营房部门将连队所在的营区列入了当年改造计划;宣传部门给连队图书室补充了2000册新书,军需部门为连队配发了不锈钢制式餐桌……
一个雨夜,我无法入眠,特地起来去看看在山上执勤的哨兵。上山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寒气逼人。哨兵膝盖以下的裤子全淋湿了,鞋子里也灌进了雨水。握着哨兵冰凉的双手,一份感动涌上我心头:在这样的雨夜,不知有多少哨兵正默默地坚守在自己的哨位上,守护着祖国的平安。在甜梦中安睡的人们是否会知道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因有军人在默默付出。
连队指导员姓崔,个头不高,举手投足稳重干练。连长刚提升,新连长暂未到位,他一肩挑两个担子,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战士们悄悄告诉我,他家连遭不幸,先是姐姐去世,继而父亲患癌症,接着自己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又患上血管瘤,几次手术都未痊愈,欠下了许多债务。可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从未向不幸屈服过,更没把自己的不幸显露在脸上,家中和连队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让我心生敬意。
眨眼间蹲点结束了,第二天就要回机关。晚饭前,崔指导员从训练场跑回找到我,说在营区门口的餐馆订了个包间,想代表连队支部送送我。其时尽管尚未出台禁酒令,可我知道连队没有接待经费,便婉言谢绝了。
临别未能喝酒相送,崔指导员满脸歉意,知道我是江西人,喜欢吃辣,晚上特意交代炊事班,悄悄给我加了个菜——青椒炒鸡蛋。想想战友们天天训练执勤这么辛苦,晚饭时,我端起盘子,将菜分到了战友们的碗里。
第二天早饭后,当我走出连队排房时,眼前的一幕让一股热流涌上我的心头——全连官兵集合在门口高大挺拔的杨树下,排成两列夹道为我送行。随着崔指导员下达口令,战友们庄严地向我敬礼。
车行好远了,连队的官兵仍站在杨树下……回首间,我两眼潮湿,心绪难平。那个军礼深深地印刻在我心中,成为军旅生涯中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