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不喜欢啥事都要扯到“古已有之”上,譬如足球发明者到底是汉武帝抑或唐太宗,高俅玩的蹴鞠算不算足球……之类的争论,总会以宋人的诗句回应:“君看桃李春风后,纵有开花不是真。”
事实上,包括百姓人家普及率最广的中国象棋,亦有是源于印度“案头擒王”游戏的说法。《十万个为什么》第一册上,就有发明者用棋盘格子的数量叠加,向印度王计算酬劳的故事。当然,我国民间也有自己的传闻:名将韩信被吕后打入死牢后,自知生还无望,便将驰骋疆场所获之攻城略地、用兵遣将的谋略,演化为黑红两拨进行厮杀的象棋,传授给看押自己的狱卒……不过,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人听罢皆会付之一笑。毕竟,在棋盘上交叉线组成的90个点上随意摆弄的铁骑刀兵,与斧钺临颈的战场差别岂止千里万里。
不管象棋的发明权花落谁家,也不论现今各个国家有多少种象棋,“中国象棋”被誉为“象棋中的王冠之珠”是当之无愧的。公元839年,唐文宗时代的相国牛增儒取精用弘地进行了象棋改革,除了一些规则之变外,更重要的是给象棋添了一门“炮”,使之成为中国象棋独有的杀器。由于当时的炮实乃抛石器之类的简单机械,需要一个支点才能将石块抛出,所以象棋中的炮也是萧规曹随,被限定必须跳过一枚棋子方可逞威。恰如此,使得中国象棋增添了变幻莫测的招数和魅力。
“能使快者掀髯,愤者扼腕,悲者掩泣,羡者飞色。”在支于街头巷尾、庭前屋内的各色棋盘前,博弈者和观战者令人忍俊不禁的场景千年未变。可见所谓“通古今之变”的“变”,是续变衔接的演变而不是新与旧的截然对立,中国象棋就是这样既“通古今”亦通中外,传承遗继演变而来的。
与之相比,包括《大英百科全书》在内,对围棋起源于大约5000年前的中国,倒是从未有过什么争议。我们都熟稔的成语“举棋不定”出自《左传》,这也是史书中关于围棋的第一次明确记载。
遥想周朝鼎盛之时,王侯将相士大夫们每每聚会,最讲究的礼仪是“颂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也就是说不论地位年龄皆登场且吟且诵、且歌且舞。到了战国,繁复的“周礼”衰败了,“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矣”,歌舞成了老百姓的事,唯独围棋之艺还在上层社会保留下来。于是,一心想着“复周礼”的孔夫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不是还有围棋吗?博弈一下也比无所用心要好。
正因为如此,那一方黑白天地间的361个交叉点,以接近天文数字的组合,不仅吸引着一代代棋人弈者去穷其无尽之奥秘,而且在中国诗词宝库中也留下了一首首透着浓浓古意的叠韵酬唱。比如“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比如“荣枯不须计,千古一棋枰”……
康德说:“审美判断是普遍的、必然的。” 人类所创造的一切艺术、体育和游戏的魅力,奥秘全在于它同人生和现实的相似与不似之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体育和游戏中所进行的角逐,比人生与现实中的竞争要单纯、美好和浪漫许多。一方面,它用稍纵即逝的运气,不可预测的悬念、公正透明的规则……诠释着先哲名言:“人生和历史一样,要紧处就那么几步”;另一方面,它给争斗的双方以均等对阵的机会,给拥有实力的选手展现技能的舞台……或许可以这样说,它是不完美人生的一种补偿,是疲惫生活中一片歇息之地。
谈及棋盘的格子,思绪突然穿越到另外一种格子—— “苏格兰格子”。这种大约和象棋同时出现的衣饰图案,据说其历史就是大英帝国的历史。今天,由它衍生出的图式已达上千种,成为时装界不可替代的经典。原因只有一个,老百姓的喜欢,就是美就是生命力。
千年棋枰的黑白格子,讲的是同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