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个梦,一个关于春天的梦。毛乌素之春——写下这几个字时,细雨与暖阳催绽的春光旋即浮现在眼前。
作为中国四大沙漠之一的毛乌素,穿越无数世纪的漫漫黄沙,曾经把绿色隐匿得实在是太远太远。多么辽阔啊,一望无际,直达天边,粒粒黄沙掀起的波浪,遮挡了一代代人思春望春的视线。沙海,你以干涸的横越,枉然了这叫做“海”的字眼。而那复现生机的绿,总叫人一梦千年。
我从小生活在榆林,在我看来,沙进人退,人进沙退——这人与自然的世代抗争,恰如一场千年大战。生存与毁灭、失望与希望,在风卷黄沙、沙溢血汗的岁月中轮番上演。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毛乌素的景象大抵就是漫漫黄沙和茫茫戈壁了——那里荒凉寂寥,没有生机,甚至连水都没有。事实上,在人类改造自然的历史进程中,毛乌素早已改变了模样。是新中国的成立,使得毛乌素焕发了新的生机。自1959年起,毛乌素沙漠周边的人们大力兴建防风林带,引水拉沙,引洪淤地,改良土壤,开启了改造毛乌素沙漠的宏大工程。
历史终将记住那些默默无闻的英雄。在“人进沙退”的联合持久战中,毛乌素沙漠周边的陕西、宁夏、内蒙古涌现出一大批勇敢坚韧的治沙人:宝日勒岱、乌云斯庆、殷玉珍、王果香、盛万忠、王有德、白春兰、牛玉琴、石光银……他们以顽强的意志、不懈的奋斗,对抗风沙,决战决胜,把辛勤的血汗播洒在这片广袤的沙地上,化作一片片绿油油的林木草地,让毛乌素沙漠生机盎然。榆林定边的石光银,他以20多年韧劲,在63公里长的沙漠边缘种下6公里宽的一条绿带。如此“人进沙退”的速度,相当于清同治年间流沙侵蚀榆林城墙速度的两倍多。
21世纪初持续不懈的生态治理,使毛乌素沙漠600多万亩流沙“止步”生绿。80%的毛乌素沙漠得到治理,水土也不再流失,黄河的年输沙量足足减少了4亿吨。由于有良好的降水,许多沙地现已成了林地、草地和良田。2019年新春,面积约4.22万平方公里的毛乌素沙漠行将被消灭,变成植被茂密的毛乌素森林。沙漠变森林,坚守荒漠植树造林的人们功不可没!
时空流转,新时代催生新气象。当地球旋转,再次把灿烂的阳光调正到北半球时,我走进了毛乌素的春天里。
眼望着一片片新绿,心底里浮想联翩。小时候,那不停地吹啊吹的漫漫黄沙,竟然也给了我无限的童年乐趣——春日里,在房前屋后折一节沙柳,拧下柳皮做成柳笛,声声柳笛让沙包上散布的羊群听得入迷;烈日下,光着脚丫滑沙坡、打沙仗,滚烫烫的黄沙激发的嬉笑,让天上游动的白云也停下了脚步;秋风中,沙浪千叠,白杨金黄,看上去天蓝沙黄的景象,让人遐想无限;而到了冬天,雪花伴随着滚滚寒流遮盖住一片沙黄,人们又转入漫长的冬藏……在这片连绵起伏的沙丘上,沉淀着我的童年时光……
放眼四顾,沙蒿青了,柳梢绿了,驼色的沙蜥也不甘寂寞地四处出没,而那些在枝头飞来飞去喳喳叫的喜鹊,则把春天的喜气四处传递。抛掉棉衣、棉裤的人们从冬的裹挟中释放出来,在黄土地上躬身劳作、谈笑风生;牛羊成群,在杂间嫩绿的黄土地上撒着欢儿;草丛中,野兔、野鸡时隐时现,獾子、狐狸也三三两两地游走于胡杨林间。
徐徐春风中,一阵阵轰鸣的马达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人们有的在驾着农用车往地里运送肥料,有的在开着拖拉机翻耕土地,有的在忙着育苗育种,好一幅生动欢实的春耕图……
曾经的苦,不会忘记;今天的甜,倍加珍惜。毛乌素之春,就是这般让我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