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题目没写错。在教育界和植物学界，汤佩松先生都是重量级人物——先后担任过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北京大学教授，中国植物生理学奠基人之一、中科院院士……但下面要讲的不是这些，而是与足球有关的故事。

“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 李商隐的诗向来费解，可细细品味竟觉得仿佛就是为汤先生量身定笔写的一般——清华学堂里少数几名获得“全能”奖的学子、杰出的名校教授……拥有这些优雅而光耀的头衔，并不妨碍他同时成为清华足球场上名头甚响的“球星”。

说实话，说到学者大家，我们眼前总是会浮现出“孤馆灯昏惟对影，夜深百匝绕书行”的形象。就连当年的化学老师审改他的实验报告时，也曾怀疑是抄高年级同学的，理由很简单：写的太精彩，“一个球场上的出色运动员，不可能是一个功课好的学生。”

好在汤先生并不怕冤枉，因为他很快用才华证明了一切。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毕生念念不忘的好老师——被誉为“我国体育界的一面旗帜”的体育教授马约翰。这位清华名师推行的“强迫体育时间”，倡导的竞赛作风、态度和精神，让体育运动成为清华大学的独特风景。后来著名的文学教授吴宓毕业时，所有功课全优，唯有跳远一门体育测试不及格，也得用半年抓紧锻炼，待补考及格后才获准出国。

同时，运动明星出身的马约翰又绝不是一个只顾四肢发达的人。属下有个体育教员杨文辉爱好昆曲，他亦支持鼓励，使之成为昆曲名家，其所传授的《夜奔》是存世不多确切可考的“活”版本。

当过足球守门员的法国作家加缪说：“有关生活的一切，我都是从足球中学到的。”在马约翰的影响下，汤先生也总是将自己的一生比喻为一场精彩的球赛，虽然一直奋力破门进球，但并不计较荣誉名利；虽然在工作和生活中时时面临得与失的选择，但一直持守着从足球中学到的体育精神和竞赛道德……

足球是对抗性很强的球艺竞技，但是，这种竞赛的胜负和球艺的高下，是以严格、明晰的体育道德为前提的。中国古老的《诗经》里谈及“射礼”竞赛时，就有了很明确的表述“序宾以不悔”——输了赢了得按成绩来排序，不能反悔。而现代体育更是对竞技道德提出了制度化的要求，比如，对自己的对手要恪守规则、彼此尊重、服从裁判等；在球队内部则要密切配合、顾全大局、相互弥补……

说起来，体育道德并不复杂深奥，但它却培养锻炼着人类社会得以健全发展的基本精神。体育运动是一种美，其魅力不仅仅在胜负输赢之间。不妨这样说，当人们遵循体育精神和竞赛道德投入竞技角逐时，他们就把自己和野蛮愚昧区别开来了，他们就开始在激烈的竞赛中创造感动、领悟生命。

1960年，18岁的阿里凭借其灵活轻盈的“蝴蝶步法”，在当年的奥运会上夺得了他人生的第一块金牌。毕竟是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回乡的头一件事就是将金牌挂在脖子上去吃饭，希望得到点衣锦还乡的快感。谁曾想，非但没有“粉丝”的拥簇，就连服务生都不来给他点菜。原因就一个，他是黑人。

阿里出门就径直将那块让自己，不，其实是让美国民主蒙羞的奖牌抛进河里。

当然。我最敬佩的还是另一位叫杰西·欧文斯的黑人运动员。这位出生在美国底层家庭的小伙，有着与生俱来的长腿，可贫困的命运使村民们认定他是穷苦奔波的命——腿越长受累越多。可他艰苦地向自己的身体索取，不懈地用运动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上，希特勒为了用奖牌证明其“雅利安人至上”的种族论，想凭人多势众取胜。面对压力，欧文斯越战越勇，获得了4块田径金牌，包括分量最重的百米金牌。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有电视转播的重大赛事，他用矫健的身姿和响亮的话语把体育精神传遍全球：“我要表明的是，没有哪一个种族比其他种族更优良，我们所有的人都是被平等创造出来的。”

他们的身影分明告诉我们，体育道德和品格，分明就是一面人类文明的旗帜，康德说：“美德是它自身的目标与报酬。”体育精神就是这样一种美德。汤先生的回忆录中有这样一段记忆：抗战爆发后他在奔赴西南联大任职时辗转于滇黔，经贵阳时“美丽壮观的黄果树瀑布都没有引起我的赞美，倒是曲靖城楼上‘固若金汤’的金字黑匾那样使我难忘。”或许说的不是体育，但他那种对祖国的赤忱，为民族拼搏的情怀和胸怀，难道不是高尚体育精神的体现吗？

汤先生说过：“科学就是积累、继承、突破和演进的过程，它来自个人，却属于全人类。”显然，这段话百分之百地契合足球与体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