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太阳高高升起，空气温柔起来。渐渐地，铁杠子不再冰冷冻手，士兵们换了衣服，结成一队，跑出营房。

东边的一组在打拳，西边的一组围着单杠，齐声叫好。单杠上挂着一位小个子战士，叫徐健敏。他闭上眼睛，伸直了双臂，正在凝神运力——已经拉了35个引体向上，但他似乎还不想就此作罢。

憋住一口气，徐健敏又“呼哧呼哧”拉了5个才从单杠跳下，周围又一片喝彩——40个！这个考核成绩远远领先第二名12个，在全连的列兵中，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徐健敏不仅创造了这个“神话”，而且每次都能守住的“神话”，俨然是新一代的“兵王”。

这会儿，他抹掉额头的汗，充满期待地望向班长。班长可是全团的“兵王”，此刻，他如果表扬下自己该有多好啊！可班长侧脸对着他，正在调整其他战士的手臂，教他们正确的用力方法。

“小刘从来没有合格过，班长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徐健敏有点嫉妒地盯着同年的战友小刘，心里一阵失落。他感觉自从成了连队的“放心人”，经历了掌声与喝彩后，似乎渐渐被人遗忘在角落了。

武侠剧中，有一种“寂寞”叫作：独孤求败对着水中倒影练剑。徐健敏望着太阳底下自己的影子，感到正一步步走向寂寞。

这种寂寞，似曾相识，它从读书时代就开始了吧！曾经，教室里来了个漂亮的语文老师，男生们突然变得关心起文学来。一时间，课堂气氛火爆，教学画面生动——上课主动回答，下课追着提问。而徐健敏则想凭借实力吸引老师关注，成绩优异的他当然有底气。然而，老师会给“差生”的本子上写一段话，却每每只给他写一个“阅”。他多么希望也能得到老师三四行的评语，哪怕只有一行呢！

徐健敏“幽怨”地望着小刘，多期待班长这时会转过头，冲他笑笑，或者喊一嗓子：“徐健敏，列兵里你最牛！”

然而，小刘把自己吊在杠子上来回挪动，班长在旁边耐心地指导。小刘始终没有合格，班长也始终没有回头。

列兵考核结束，接下来是老兵时间。班长跳上了单杠，一个个漂亮的转圈令人眼花缭乱。老兵们似乎不以为然，表情平常，但徐健敏却看到沉默的单杠活了起来，忍不住为班长喝彩。他默默地记住班长的动作，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也“骑”在单杠上飞。他坚信，对自己来说，要练到这种程度应该用不了多久。

回到房间里，班长撸起了袖子，胳膊上有一块已经高高肿起。徐健敏惊讶无比：原来班长带伤出战！

他问班长，“为什么？”

班长冲他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这么过来的，习惯了！要成为‘兵王’，你也要习惯。”

习惯了，习惯了什么？习惯了带伤出战还是忍受寂寞？

“都不是！”徐健敏想起连长经常说的一句话：“习惯了优秀，优秀就成为一种习惯。”连长说的不正是班长这样的人吗？不管有没有喝彩与掌声陪伴，在通往优秀的道路上，必须踏实低调地全力以赴，哪怕这条路寂寞、孤独，甚至受伤，但矢志不渝，轻伤不下火线。

这天，长跑考核，班长发烧，连长准许他打病号申请，但班长咬着牙又冲上去了，依旧跑出个硬邦邦的第一。班长这样说：“大家都看着呢，我不在乎是否得到表扬，我的成绩可以为零，但‘兵王’必须是第一！”

连长懂他，所以没拦。优秀常常伴着执拗，高手往往寂寞。习惯优秀，或许就是一名真正战士的骄傲与尊严。

想到这些，徐健敏恍然大悟，脸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又一天正午，太阳变得刺眼，器械场上，大家抬头眯着眼看杠子，一个轮一个，背着太阳光，踌躇满志地上杠，然后引体向上。有的成绩不合格，再悻悻地下杠。

轮到徐健敏，他固执地迎着阳光跳起，抓住单杠，双手用力，身体上升，脑袋一遍遍地越过杠子，带起的风掠过耳旁，额头一阵阵凉爽。班长在旁边要么一言不发，要么鞭策他再努力些。这时的徐健敏顶着阳光，执拗地睁开眼，在那亮白亮白的天空远端，他分明看到班长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后面加油的还有排长、连长……

插图 朱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