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元月的一天，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割在人脸上，让人感到寒气逼人。军委后勤保障部直属中心某单位营区，以文职人员为主力的全军污染源普查监测技术服务队整装待发。中心党委班子前来壮行，中心主任一脸庄重地强调：你们是军队编制内人员，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要牢记使命，此次任务是军改落地、中心组建开局起步之年的一件大事，也是你们落编后以文职人员为主要力量对全军开始的首次技术服务保障。

说到此处，主任双眼在整齐的队伍前扫来扫去，目光与丝丝闪亮的阳光碰撞得哗哗啦啦，他这才胸脯一挺，炸雷一样吼出：你们有没有信心打好这一仗？队伍如刀切一样整齐，“啪”地立正：有！

这支以文职人员为主力的队伍按预定指令深入大江南北，依次嵌入钢铁长城的角角落落。

1、从寒冷的华北平原进入绵延不断的群山，这里山清水秀，天空湛蓝。从小在东北长大，清华大学毕业的曲璐，此时就在这数不清的山中穿行。数小时后，面对反差巨大的自然风光，有着欣赏眼光的她，此时却面无波澜。曲璐脑子里装进了无数的数据，这些数据像蚂蚁一样在她大脑里蹿动。

在这无头无尾的群山里，根本不知道哪座山的皱褶里，隐藏着神秘的护国重器！研究它的人，倾其毕生提高它的摧毁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国家安全环境在不断深刻变化，我们不在自己的国土上竖起利剑，那些胃口巨大的豺狼恐怕就会龇起獠牙来咬人。

曲璐对陪同检查阵地坑道的基地专家说：“我们所做的正好相反，是要把危害降低到极限直到消除。”

基地专家哈哈一笑，左手扶着一尘不染的发射塔架，右手在胸前拍了拍，说：“我是矛，你是盾。矛和盾，我们矛盾啊！”

这时，一只鹰从发射塔顶端展翅滑过，它无声而又从容地在蓝天下滑翔着，似乎正俯着身子向北京来的专家组说，这里生态不错哟！

曲璐的眼睛和大脑有些不够用，她迫切想把眼前的美景留存下来，习惯性地将手伸进随身的小包。她的手在包里抓挠了两下，突然醒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严禁拍照！她的手机及身上携带的一切电子设备，都在进入阵地前被基地严密保管了。

“曲工，你是找手机吧？”跟在身后的少尉眼尖，一语道破实情。曲璐的脸“腾”地发热，鼻尖上都冒出了细汗。少尉紧走几步说：“这没什么，我们到阵地小半年了，为了手机这件事可没少闹心，现在习惯了。”曲璐透过少尉肥大的迷彩服，仿佛看到了昨天的自己。与网络一起长大的青年人，手机早已是他们延伸的肢体与大脑，被铁的纪律突然斩断，曲璐能想象出他们巨大的付出。

进洞库、钻坑道，与阵地官兵同吃同住。曲璐对基地工作生活产生的废水、废气、固体废物有了直接的了解，她通过保密专线向在中心值班的曹冠楠报告了具体情况，并简要陈述了自己对全军普查的建议。

2、北京大街上车流已经稀少，明亮的街灯，在深冬的夜空里播撒出的青光与冰一样冷硬。曹冠楠办公室的大灯已经熄灭，一盏落地灯柔和的光把她和办公桌上的电脑紧紧地拥在了一个亮团里。曹冠楠双手犹如弹钢琴一样在键盘上飞舞，电脑屏幕上黑色的字符像士兵组合列队，一一站在了自己的哨位上。

此次全军摸底调研及技术服务，曹冠楠和徐菂两名文职人员的任务是留守北京，收集、整理、反馈数据信息，及时沟通协调修改“全军污染源普查软件系统”。因工作组涉及的多是密级高的单位，部队调研技术服务组白天马不停蹄跑现场，上报中心情况只能在晚上。抽调到上级的徐菂，看到外出的工作组处于焦灼状态，她白天忙完上级任务，晚上回来与曹冠楠一起加班。徐菂还是单身，索性在办公室支起了折叠床。曹冠楠却是两岁孩子的妈妈，稍有空闲，她总能恍惚听到十多公里外女儿嫩声嫩气的哭声。好在紧张的任务经常把女儿挤出了妈妈的思念。

语音留言里，郭尧丹略带西北男人的声音往外播放：我的头现在还有些木，耳朵里还有丝丝鸣响。噪音还是很严重的，我们务必把这些向领导汇报清楚。此时，他在边远的某军事基地望着招待所窗外的明月，向北京电告他的所见所闻，为献身国防的科研人员表达心声。

郭尧丹站在直升机下测试起飞时的噪音，虽然他有所防备，但当螺旋桨轰鸣起来时，他还是差点被巨风掀翻。郭尧丹戴了耳塞，还多加了一顶防护帽子，可发动机的嘶鸣声与螺旋桨旋转的机械声，像是淬火的钢钎直戳耳膜。也就是两天前，郭尧丹参加了军事科学院某试验基地的实地检查，他首次领略了科研的艰辛。现地观摩试验，试验人员在各种风力、各种时段，收集摩擦所产生的阻力、热量的变化数据。科研人员忍受住了高倍共振共鸣的噪音袭击……军事科研人员从中寻找他们所关注的“阻力”与“热量”变化的珍贵数据，而郭尧丹从中收集的却是：噪音对生态的影响，尤其是对现场人员造成的危害。

3、蛟龙潜海。毕业于中国海洋大学又到北京大学攻读研究生的高园，这回真的是潜到了海里。她随工作组登上潜艇。潜艇虽然入了港，半截黑圆的胖身子依然露在水面上，海水安闲地晃动着它，《军港之夜》的曲声从遥远的海平面悠悠升起……

少女时代，高园被这歌声无数次陶醉，她梦想当一名水兵，在港湾里享受摇篮的抚爱。此时她在潜艇里，文职制服衬托着她的面容越发美丽。但是，歌中的意境不再。高园与潜艇士兵一样，低头猫腰在狭窄的潜艇舱内前行，大海的摇篮并非诗情画意。她有些眩晕。

这艘执行任务归来，刚刚停泊的潜艇里，充斥着作业后产生的工业、化学异味，这让她感觉不舒服，她强忍住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水兵面前露出软弱来。

一位个头不高，却很机智的士官，得知这位女文职人员是来检查舱内生态指数的。他心想，让美丽的女性闻一群男人蜗居的味道，这哪好意思。士官把舱内的怪味推给了储物仓烂掉的黄瓜和西红杮。他憨憨地说：“我们出航，艇内水电都极为珍贵。为节电，冰箱里尽可能装满战备必备需低温保存的物品，瓜果蔬菜就只能放在冰箱外面。”

高园捏起一个干瘪的黄瓜说，吃这个可要坏肚子哟。士官说，执行任务期间，菜坏不到这种程度，这是任务结束后剩的，所以样子惨了些。另一个士官插话，我们出海执行任务，所有的生活垃圾是要带回来集中定点销毁的。你们来得太突然，还没来得及清理呢。高园正想说，我们就是要取得潜艇执行任务时舱内的污染源第一手资料，这一点也不突然。今后还有可能给潜艇舱配装环境检测仪，实时监控。高园的话还没出口，却见那士官双手转动操作柄，一面紧密厚重的钢门缓缓打开。爬下一段金属梯子，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尽是士兵一样稳固排列的各种设备，机械板面盘上闪动跳跃着红黄蓝紫各色指示灯。高园感觉到热烘烘的电器混合味，犹如潜艇外面涌动的海水拥抱住她，她那敏感的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旁陪同的一位少校介绍说，这里集中了电子自动调节系统，各种设备集中，一般情况下温度较高。出航后，得时刻密切观察潜艇各系统的运作情况，防止发生意外。

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如何适应？如何使舱内的空气质量更达标、让人更加舒适？高园的眼镜片透过舱壁涂刷不久的油漆，看到机械内的各种电路板。它们随后在环保专业文职人员高园的记录本上迅速排列成了一串串字符。

潜艇官兵不懂这些字符，但他们知道这些字符很神秘，会随女文职人员到北京去，汇聚到军委机关的工作里去。

4、离开江南某城市的军事油库，那座油气回收装置的冷凝吸附技术工作流程还在曲璐的脑际运转着。飞机轰鸣着降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她换乘到白色越野车上，时缓时快跑了半日，天地依旧白茫茫一片。当曲璐看到茫茫雪原的远方出现一片巨大的白雪压顶的蘑菇阵时，接机的上尉助理自豪地说，这就是咱们的油库。

这与先前在大山深处看到的油料洞库有天壤之别。此时看到的油罐，就站立在无边的雪原上，少了洞库中油罐的伟岸，但它们冬顶白雪，夏盖绿草，为祖国的守疆神剑作后盾。曲璐的内心向这些士兵一样忠于职守的“蘑菇群”举手致敬。

工作组要检查罐顶废气扩散收纳的自然状态，这露天大罐却不像士兵一样欢迎曲璐。台阶上、直梯上的积雪早被士兵清扫干净，但曲璐的脚下就是打滑，两次上行，两次差点摔倒。曲璐反复查看脚下的鞋，疑心这双陪她走了太多山路的鞋存心在这出她的洋相。

工作组一名大校是曲璐同室的高级工程师，曾是军改前质监局的领导。此行放手文职人员全方位负责，他很少说话。此时，他脱掉棉手套，只戴了一双薄薄的白手套，紧紧抓住台阶扶手说，这冰天雪地，上台阶要把重力分散到四肢，这样手脚并用才能前行。郭尧丹得了秘诀，猿猴一样蹿到了前头。

曲璐来劲儿了，她双臂轮换着在面前晃了晃，按照大校所言，双手抓紧扶手，小心地踩着玻璃一样的台阶，一步一步向前、向上，最终她自豪地站在了油罐顶部。

5、在寒冷发着淫威的这几天，人们意外看到干枯的树枝上有了鼓胀的芽苞。春的信息就在这最寒冷的时候，悄悄潜入人们的生活里。

撒进大江南北以文职人员为主力的全军污染源普查监测技术服务队，所有小组在预定时间内满载而归。蓝天覆盖着燕山，燕山环抱着北京。

繁华的京城车水马龙，这座绿色迷彩伪装的数据中心大楼此时安静肃穆，军队污染源普查数据交流汇报会正在召开。窗外阳光已经西斜，从会议桌面跳上数据中心巨大的军事地图。地图上标注的重要军事区域上面，已经贴上了星星点点的小红旗。这是文职人员徐菂的创意，她对同事们去过的地方充满向往，当同事汇报到某个让世人倍感神秘的阵地时，她的心就会怦怦狂跳。当与会专家对这些重点营区的调查数据给予好评、肯定时，她像快乐的小鸟一样把手里的红旗端正地“插进”地图对应的区域上。

环境监测与设备检验室是由三个处合并精减为一个业务室的。军改编制加大了文职人员比例，改革进一步深化。开局之年，以文职人员为主要力量的调研及技术服务取得的成效，人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中国人民解放军环保事业在备战打仗、强军兴军的伟业中，正开出别样绚丽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