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墨尔本球场，一场4个多小时的鏖战之后，所有球迷起立，把掌声毫不吝啬地送给了这位止步大满贯首轮的前世界第一——安迪·穆雷。

几个小时后，穆雷独自一人走到中心球场做了一段直播，全程只听得到他的叹息，什么也没说，却仿佛什么都已经说了。

（一）

尽管只是大满贯首轮的较量，但在比赛开始之前，却没有人看好前世界第一的穆雷。不仅因为对手阿古特近来火热的状态，更因为在赛前发布会上，穆雷直言自己身体状态不好，并且宣布了在今年温网后的退役计划。因此，这场比赛已经被很多人看作是穆雷在澳网的告别赛。

赛前的一切仿佛也都加上了告别的仪式感。穆雷的妈妈和哥哥到场边观战，世界上最好的主裁判之一伊娃坐上了裁判椅。众多的球迷填满了墨尔本球场，随处可见的国旗和标语让离别的意味愈发浓重。

正如人们赛前预测的那般，穆雷以两个4比6交出前两盘，又在第三盘被阿古特率先破发。就当所有人都认为穆雷的澳网之路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却用破釜沉舟般的意志在第三盘完成了回破，并且通过两个抢七顽强地将比赛拖入了决胜盘。

也许意志真的能让人暂时忘却伤痛。第四盘结束的那一刻，穆雷高举着拳头，在场边激动地嘶吼，这是他在赢下大满贯决赛才会出现的庆祝动作。妈妈朱迪在看台上也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眼里满是骄傲。对于穆雷来说，这已经是一场超越胜负的比赛，他拼尽了全力，这已经足够了。

穆雷终究没能创造奇迹，伤病让他的步伐愈发蹒跚。每次等待判罚结果的间隙，他都弯着腰，用球拍支撑着身体，短暂地休息一下疲惫的身躯。

决胜盘，1比5落后的穆雷站在底线静静地凝视看台。球迷的呐喊声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挥了挥球拍，仿佛是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如果最终这真的是我最后一场比赛，那么这是一个精彩的结束。我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只可惜仍不够。”赛后，穆雷这样总结了这场比赛。当记者问到希望被球迷以什么样的形象记住时，他的回答是，我在每场比赛都倾尽所有的样子。

（二）

倾尽所有，也许是对穆雷这场比赛最好的概括，同时也是他整个网球生涯的缩影。

在球场上，他或许不如费德勒优雅，不比纳达尔拥有一颗大心脏，更没有德约科维奇与生俱来的天赋，甚至一度被人们认为不配进入“四巨头”的行列。然而，他依然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穆雷，拥有犀利的反手、诡异的切削、从不惜力的满场奔跑。更关键的是，他从不放弃。

2016年，穆雷终于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世界第一。在这一年里，他不仅收获了自己第二座温网奖杯，卫冕奥运会男单冠军，还凭借着自己超强的意志力，在下半年连赢24场，最终在年终总决赛中击败德约科维奇，锁定年终世界第一。

也许正是这样高强度的赛程让他透支了自己的身体。2017年初，劳损过度的髋关节让穆雷不能再自如地击球。2017年初的澳网，穆雷爆冷无缘8强，又在随后的温网8强战中输给奎雷伊。因为伤病，他退出了这个赛季余下所有的比赛，经过半年的休整之后，穆雷曾经尝试复出，但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进行髋关节的手术。

髋关节，这是网球运动员最核心的部位。作为每一次跑动、每一次挥拍转身的支持，髋关节出现问题，几乎等于宣布了网球运动员职业生涯的结束。穆雷何尝不知道这些，但为了重返赛场，他一直尝试着所有可能的治疗方案。

在接受治疗的这18个月里，个中滋味大概只有穆雷自己才能体会。在伤病影响下，2018赛季他只出战了6站比赛，7胜5负战绩惨淡，世界排名早已跌至200名开外。人们也许无法想象，这位曾经的世界第一会因为一场巡回赛的胜利而失声痛哭。在去年的华盛顿公开赛上，穆雷在一场3小时的鏖战中取胜。赛后，他用毛巾捂住脸放声大哭，这一幕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

他品尝过成功的甜蜜，但更多时候都在感受失败的苦涩。也许没有人能够想象，在8次大满贯亚军的阴霾里，他是如何才能重拾信心，继续追逐远方的光芒。这像极了我们每个人，遭遇困难，怀疑自己，然而即使面对万千难题，也不得不强迫自己继续前行。

（三）

31岁的穆雷，已经被伤病折磨的筋疲力尽。

所有人都看得到穆雷在过去这两年里经历的痛苦与挣扎，惋惜着现在站在球场的他远远未能企及自己曾经的水准。除了伤病的疼痛，更多的是在尝试了所有治疗手段之后，依然看不到前路的残酷。看着所有的希望一个个黯淡，这样的日子，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煎熬，更不必说这个在球场上对自己苛责到极致的穆雷了。

在这几年里，人们已经习惯看着费德勒、纳达尔、德约科维奇等老将因为受伤而休息，也总能等到他们复出后的高光表现。所有人都盼望着穆雷能同他们一样，上演一出王者归来的好戏。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谁也没想到，穆雷竟然成为了“四巨头”最早挥手告别的一位。也许就连穆雷自己也没有想到，布鲁克斯挑战杯，这个自己曾经五次只差一步就能捧起的澳网冠军奖杯，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被他收入囊中了。

虽败犹荣，也许是对穆雷2019年澳网征程的最佳定义。有时候，竞技体育的魅力不止于胜利。他失去了这场比赛，但他绝不是失败者。这个感动而悲壮的夜晚，所有人都会记住，穆雷拖着他疲惫的身体，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奋战到了最后一秒。他用专注和坚持诠释着什么是热爱，什么是体育的精神。

和每次比赛一样，穆雷依旧在拼尽全力地救球。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断地用球拍狠狠砸向自己不受控制的双腿。他的无力和不甘，同样镌刻在了每个球迷心里。当我们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巅峰的时候，就知道终有告别的一天，只是没想到离开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场五盘大战完美诠释了他为什么总能感动人心。这位苏格兰的斗士也许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但是他依然斗志昂扬。正如他所说的，哪怕这真是他的最后一场比赛了，想必也没有遗憾了吧。

45个ATP巡回赛冠军，14个大师赛冠军，3座大满贯奖杯，2枚奥运会单打金牌，戴维斯杯冠军，ATP年终总决赛冠军，年终世界第一……穆雷已经为网球付出了他所有的一切，无论是选择在温网正式退役，或是继续接受手术，为重返赛场再做一次尝试，至少在2019年的澳大利亚，穆雷可以骄傲地和这里说一声再见了。

希望还能再次相见，网球场上的安迪·穆雷。

上图：穆雷夺得2016年ATP年终总决赛冠军。新华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