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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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大同古城遐思


■熊永新

游历晋北大地,漫步大同古城,本为探幽寻故。却不承想,一头撞进了古代中国的“改革开放之都”,进而发现,“改革”这个汉语词汇,竟亦是从斯地肇始。

大同,春秋之“代”地,北魏之都城,辽金之西京,为“三代京华、两朝重镇”。夜宿昭君出塞曾停辇弹唱的老店客栈,晓登绝壁飞梁危楼倚天的北魏悬空寺,远眺奇构凌云斗拱层叠的辽金木塔,两千年历史的气脉,似乎就在这一朝一夕的鼻息吐纳之中。

此地别致迥异处,在其文明的多元。从地理环境来说,大同可耕可牧,自古是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过渡地带。豪放的草原风和深邃的中原风接洽成型,大同地区的社会文化胡汉杂糅、兼收并蓄,勇健与儒雅交织、彪悍与文雅并存,写下了中华文明史中色彩殊异的一页。

信步大同城下,几段残垣刻意裸露,墙体上霜风蚀刻的深沟浅隙,仿佛是历史肌理的褶裥。我于探寻中无意有了一个发现:中国历史上两次与衣服有关的著名改革,竟然都与这里有关。

一次,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时在公元前307年。此前,赵国北略中山之地,“遂之代”。“代”即今大同之地。

一次,是北魏孝文帝禁胡服,时在公元493年。此时,北魏都城自平城南迁洛阳。平城亦大同。

时隔恰800年整,同一片土地,同为“革衣服之制”,两位君王作出截然相反的决定:一位是汉族国君,力排众议褪汉服、易胡服;一位是北族国君,毅然决然禁胡服、易汉服。

历史巧合惊人。

可不要以为,衣制之改真的只是改服装这么简单。衣着服饰与古代中国的社会政治紧密相关,“易服色”是改朝换代的象征,和“改正朔”一道被视为关系国运的大事。实际上,正是由于赵武灵王改汉族传统服装为胡服,而胡人服饰多为动物毛革所制,故有“改革”一词。可见,以革服之变为表征的改革,其涵盖之广博、影响之深远。

“王者得政,示从我始,改故用新”。大同历史上的这两次“变装”,也都是涵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和社会的全面深刻的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

胡服骑射,首先是一场深刻的军事革命。易胡服,将宽衣博带换成短衣窄袖,便于作战;习骑射,组建骑兵,学习弓箭等武器作战技能。胡服骑射,使赵国军队的机动性大大增强,在当时的列国中形成了巨大的军事优势。

孝文改制,更是一场彻底的政治革新。他不但禁胡服、穿汉服,更将都城南迁洛阳,提倡说汉语、改汉姓,奖励鲜卑人和汉人通婚。皇族拓跋氏带头改姓元氏,他自己也从拓跋宏变成了元宏。这一系列措施所统称的“太和改制”,可谓全盘汉化。

大同之民,既经汉服易胡服,又历胡服易汉服。两次革服之改共同推动实现中国历史上民族大融合局面的形成。以大融合为基础的民族向心力、国家凝聚力,熔铸成中华民族开放、包容和革新的精神基因,创造出人类文明发展的新辉煌。

无论是武灵王还是孝文帝,改革之初都遭遇到来自保守势力的强大阻力。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资治通鉴》记录当时的舆论态度用了5个字:“国人多不悦。”对胡服骑射的最初反响,《史记》也是用了5个字:“群臣皆不欲”。面对众多反对声音,武灵王也彷徨过:“世必议寡人,奈何?”也在意舆论:“吾恐天下笑我。”然而,他们最终无顾天下之议,以“利其民而厚其国”的实事求是态度,以“不和于俗、不谋于众”的气魄决心坚决推动改革。

胡服骑射,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系统化的改革;孝文改制,则可谓古代中国最彻底的一次服饰习俗改革。两次衣制之改,表面看背道而驰,内里则精神同一:都是以改革为手段,最终指向实现增强国力、富强国家的目标。

两千年,弹指间。此后的中国大地,不断上演改革开放则兴、封闭僵化则衰的历史活剧。

今天,历史的坐标定位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就在本文构思之时,由大同东南向1200余公里的上海,一场盛况空前的展会刚刚落幕——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第一个以进口为主题的国家级展会,是国际贸易发展史上的一大创举,彰显中国主动开放的诚意与担当。

“潮自东方起,客从海上来”,来自172个国家、地区和国际组织的逾40万中外客商云集,共襄盛举,求合作、共分享,何其壮观!何其鼎盛!

“相通则共进,相闭则各退。”时空交错间,人类社会进步的逻辑隐现。面对新的时代之问,中国领导人的回答坚定而自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

脚踏大同之地,心怀大同之梦。登临大同城阙东南角楼,遥想风烟两千里外那场万商云集的盛会,耳边回响起这样一句话: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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