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2018年12月31日晚，第80集团军某旅的跨年联欢会上，三营运输班班长张妍军的一首吉他弹唱《大海》，让人听得如醉如痴。

这把一直躺在营区小库房里的吉他，张妍军每周都会仔细擦拭，可5年来，他一次都没弹过。甫一拨动琴弦，不免有点手生。可他很快找回了感觉，毕竟那首曲子已经在胸膛里翻滚了千百遍。一曲弹完，掌声雷动，张妍军却在起身敬礼的瞬间，轻轻揩去眼角热泪，心中颤动：“爸，您听见了吗？”

2002年，张明德驾驶着四轮农用车将儿子送到了接兵站，并珍而重之地把这把吉他系在了他的背上。“儿啊，你能当兵，爸真是太高兴了！到了部队一定要吃得苦，好好干。把这吉他也带上，艺多不压身！”父亲的嘱咐一句接着一句，眼里闪动着的骄傲和不舍，让张妍军心里有些发酸。

张妍军理解父亲。想当年，父亲也曾怀着一腔军旅情，可家里老人年事已高，他底下还有3个幼小的弟妹要抚养，家里不能没有他这个“顶梁柱”，父亲只能狠狠心放弃了从军的机会。如今，曾经的梦想在儿子身上得以实现，能不开心激动吗？

来到部队后，张妍军被分配学习驾驶专业。驾车很有天赋的他，驾驶技术很快就在全营名列前茅。

入伍第三年时，张妍军第一次参加全旅驾驶技能比武。可在倒车入库这个环节，他因为害怕碰杆而减缓了速度，最终只拿到了第二名。张妍军有些泄气，张明德打来电话劝慰：“第一次参加就能拿个第二，以后再勤加练习，总结提高，下回肯定能拿第一。爸等着你的好消息！”

父亲的期望让张妍军鼓起了再战的勇气。艰苦训练的日子里，张妍军常常弹起父亲送的吉他，一曲连着一曲。在优美的吉他声陪伴下，他的车技不断精进。30秒的时间就可以完成倒车入库，比训练大纲的要求整整快了4倍。

2013年8月初，张妍军正为即将举行的全集团军比武，在海边进行封闭训练。这一次，他铆足了劲准备向冠军冲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家中却在此时传来了父亲罹患肝癌晚期的消息。

张妍军火急火燎奔赴医院，意外地发现父亲的精神头还不错。老人家还佯怒，催促儿子别因为他耽误正事，赶紧回部队参加考核。张妍军原本以为父亲的病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可医生却告诉他，老人最多只有半年的日子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张妍军红肿着双眼、衣带不解地照顾了父亲三天，又要回部队了。临走时，已经很是虚弱的张明德还不忘给儿子打气：“放心回去，好好比赛，爸还等着你的第一哩！”

“好的，爸。您一定要等着我，等我拿第一回来！”带着这份承诺，张妍军走上比武场。可兑现承诺的愿望越强烈，心情就越难平静。最终，他在“八字路”考核中出现失误，再一次与第一擦肩而过。

比武结束一个多月后，55岁的张明德撒手人寰。没能最终了却父亲的心愿，就像一根钢刺深深地扎在张妍军心里。从那时起，军营里再也没有响起过他的吉他声。

在年轻学员的眼中，张妍军是全旅最优秀的驾驶员之一。可他们并不知道张妍军的痛：截至2018年元月，他一共参加了13次比武，荣获第二名的次数高达9次，却一直与冠军无缘。

去年5月，全旅“赵章成杯”驾驶员技能比武将要举行，张妍军感觉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但此番参战，他面临的却是全新的挑战，仅仅比武课目就增加了16项。

在第一天的比赛中，张妍军顺利完成“倒车入库”“公路掉头”等10项专业技能课目，斩获8项满分，总成绩也位列第一名。然而，困难在第二天接踵而至。张妍军的车老是熄火，发动不着。

修车或者借车，摆在张妍军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借车比武更方便，但很难在短时间内适应新车车况。尽管压力如山，张妍军还是决定自己修车。从正午一直到半夜，他像筛细沙一样，查遍了每道油路管路，终于把全部故障排除完毕。

躺在床上，十分疲劳的他却失眠了。这已经是他入伍的第十六个年头了，想要兑现承诺在此一举。辗转反侧间，他又想起了父亲“下回争第一”的叮嘱。他要为父亲而战，绝不能让自己再留遗憾。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曾经折戟的“八字路”课目上，张妍军以25秒的压倒性优势，拿到了等待已久的冠军。战友们纷纷跑来祝贺他，他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人群中，张妍军拿出手机，输入了父亲生前的手机号码。他没有按下拨通键，只是对着那串号码说：“爸，我用5年的时间，才兑现了对您的承诺。您不会怨我太晚了吧？”

岁月匆匆。如今，张妍军这个质朴的山东汉子当爹已经7年了。他总能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到父亲，也看到自己。他坦言，每走一步路，都觉得父亲就在很近的地方慈爱地看着他，让他挺下去、走不歪。

又是一年伊始，一曲《大海》弹罢，张妍军指尖轻扫，又是一曲《时间都去哪儿了》。琴声越发轻柔如诉，他相信他想说的话，天堂的父亲一定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