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记

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网络
　　微信的发明还在20多年以后
　　面对蜡烛、油灯和信纸
　　我和墨迹未干的古老边塞诗执手相看

独龙江外，灯火通明
　　独龙江里，月似钩，灯如豆
　　这是电线电缆尚未翻越的深山
　　这是一道雪岭隔离工业文明的夜晚

我们的诗意近在眼前
　　我们的远方在各自的故乡
　　想给远方的谁写封信呢
　　真的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进山前的最后一封信估计寄到家了
　　回信估计也到山外营部了
　　封山后的这封信写好了
　　在独龙江，一封信，就到写好为止

把信写好，藏在枕边
　　把信写好，念给江水
　　把信写好，默对雪山
　　把信写好，寄给自己

把信写好，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哨卡
　　埋在营房后面的墓地
　　谁会读到这些永远寄不出去的信呢
　　我知道，只有写信的人最终回到这里

藤桥记

你一定见过各种各样的桥
　　大江大河，家山小溪
　　在惊涛骇浪之上跨越天堑
　　在晨雾夜雨中缝补出门和回家的路

你一定听过关于桥的种种故事
　　一个人一生要走过多少桥呢
　　在狂风暴雨中抉择取舍
　　在月明窗外送一叶乌篷船远行

你一定做过关于桥的梦
　　如果你来我们独龙江看一眼藤桥
　　你一定会从梦中惊醒
　　两山之间，三根油藤，命悬一线

巡逻的脚步到达之前
　　神仿佛来过，鹰也来过
　　会飞的一切仿佛都曾来过
　　惟有行走的一切踯躅不前

惟有打着绑腿的我们
　　两手握紧两根油藤上的四季
　　两脚踩住一根油藤上的雨雪苍苔
　　走过奈何桥一般，走过藤桥去查界

真正的大山是沉睡的，真正的
　　悬崖是沉默的，真正的边关在藤桥两岸
　　真正的戍边人九死一生归来
　　藤桥般卑微，大山般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