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军人家庭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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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今非昔比父子兵


■李宪存

2012年,在我年过半百之际,大学毕业的儿子激情澎湃地应征入伍了。

看到他自觉自愿选择携笔从戎,我这个老兵自然是打心眼里开心。儿子离家的前一天,亲朋好友聚餐欢送。三哥特别交代:“给我侄子多点些好菜硬菜,千万别像宪存当年,饿着肚子就当兵去了!”

一句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1978年的冬天。

那年16岁的我,已经考上了县师专。为了圆自己的军旅梦,在大队民兵连长的暗示下,我在应征入伍登记表上偷偷地虚报了两岁。接下来,体检政审一路顺利过关。可万万没想到,接兵干部例行家访时,恰逢我上学不在家。刚过门的嫂子无意中把我的实际年龄泄露给了接兵干部。于是,我又被通知到县招待所去接受附加的面试。

面试之前,当过兵的大哥给我进行了临时“特训”:怎么敬礼,怎么说话,怎么立正稍息。以至于我走进接兵干部的房间,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一个高个子军官便问我:“家里有人当兵?”我好生奇怪:“您咋知道?”那位军官笑了:“你身上自带符号呢!”

接下来的面试很轻松。接兵干部们说我机灵聪明,是个好苗子,可惜年龄偏小点儿,让我回家等通知。

回家后,我把接兵干部“回家等通知”的原话告诉了家人。娘便捎信儿给嫁到外村的两个姐姐,说我要当兵了。大姐说,要把准备春节前杀的一只大公鸡,拎回娘家提前过年;二姐也准备把自家养的绿头老鸭拿到娘家来,给弟弟加菜;大哥说,要请我到村西头的家里吃送行饺子;三哥则说,要在新落成的新屋里给我蒸锅白面馍馍,让我走前吃个够。俺大大(爸爸)竟然说,等我拿到入伍通知书,就宰一头羊来宴请村干部和亲朋好友。

这些口头预留的美味馋得我梦里直流口水,天天盼着入伍通知书的到来。一想到因为我一人当兵,全家人便能欢聚一堂,接二连三地吃上过大年时才能吃到的美味佳肴,我的颈椎霎时像是拔高了两节,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

5天后,同村的王学德领回了入伍通知书,同时领回的还有“参军光荣”的大红花、一身绿军装和军用被褥,而我却一直等不到消息。我跑到县招待所去找接兵干部追问原因,结果收到了一个“今年你们县的兵源很充足,先让那些哥哥们去当兵吧,你还小,明年再来”的回复。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招待所,先前拔节长出的个子立马缩了回去。

正当我为入伍失败而心烦意乱的时候,人生的转折却戏剧性地来临了。就在全县新兵集结出发的前一晚,有个大个子新兵突然血压上升,鼻血不止。于是,我便成了一名替补兵。

紧随我之后赶到武装部的三哥,红着眼圈把兜里仅有的6元5角钱全掏给了我,说:“这咋突然说走就走?一家人连个欢送饭都没聚到一起吃,咱娘心里得多难受啊……”一直处于激动兴奋中的我,被三哥的一席话惹得鼻子有些发酸,也就尤为遗憾没能吃到那顿觊觎已久的大餐了。

对我的“从军史”耳熟能详的儿子,刚到新兵连,便来电跟我比起了现代化通信与交通的便捷:“我们乘坐的是宽敞明亮、窗明几净的‘和谐号’动车,比您当年乘坐的闷罐车不知道要快多少倍,手机报平安也比您写信快捷吧?”

面对儿子的炫耀,我无言以对。那年,我们从商丘兵站登上发往广州的“闷罐车”,那是真闷真慢。据说那是曾经拉过牛的车皮。车门一关,满车厢弥漫的都是牛屎的味道。车厢里铺着一层干稻草,晚上,我们这些新兵各自把行李打开后席地而卧。有人在途中就已经开始哭鼻子想家了。

三天三夜的颠簸结束,我们来到了广州东郊的原解放军体育学院。班长安排大家给家人写信报平安,我就把驻地的温暖如春以及食堂天天有鱼有肉的幸福生活,向父母绘声绘色地渲染了一番。谁知,一封信从广州寄到鲁西南的乡下,竟然足足用了10天的时间,那10天里,乡亲们都传说我们那批兵是直接拉到中越边境了。盼不到信的娘亲,又是思念又是担心,整日在家泪水涟涟的,一下子就把眼睛哭坏了。

如今的幸福生活的确是过去所望尘莫及的,但我对儿子毫不示弱:“当下的幸福生活是时代造就的,有种就跟我比意志、比信念!”

当年在连里,我虽然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兵,但人小不认怂。内务整理、训练比武、单兵考核、站岗值勤、文化学习,样样都冲在前面。两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原解放军武汉高级后勤学校,成了全连唯一一个考上军校的战士。

可看到儿子的新训成绩,我又不得不服气新时代官兵良好、全面的素质。短短3个月,儿子就被评为新兵连的理论学习之星、队列训练标兵、篮球比赛“三分王”、文艺会演骨干……综合素质上,我这个老兵输得心服口服。

儿子新兵集训结束下到工兵连后,给我写来一封长信。信的末尾这样写道:“爸,您曾经用过的那种工兵铲,如今我又接了过来。我是大学生士兵,比您当年入伍时要年长7岁、高十几厘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输给您这个‘替补兵’。如今,我手上布满的老茧就是我的勋章。您当兵是为了圆懵懂岁月的军装梦,为了走出农村,为了能吃上大米饭和白面馒头;而我从城市来到山沟沟,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加钢淬火。我不仅是跟您比拼,更是在超越自己。”儿子的一席话,让我欣慰得热泪横流。

原本让儿子去当兵,只想让他历练两年就复员的,谁知他又跟我较起劲儿来:“当年,您一个大专新生当兵后都能考学提干,我一个本科生服役期满就回家,岂不很怂?”于是,不认怂的儿子以教导队总分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了原天津后勤管理学院。毕业后,他又主动申请去了基层部队,在副连的位置上一干就是4年。

我调侃他:“我在你这个年龄都是副营职少校了,你副连4年了却没晋升。”没想到,儿子却很自豪地回我:“这正是我超越您的奉献所在。军人的业绩不能单纯用职衔来评定。我在边防站岗,在海岛驻守,在丛林里驻训的经历,就是您这个学院机关干部资历表上的空白……”

儿子的话羞得我脸红脖子粗,恨不能马上到基层回炉一次。臭小子却再次“打击”我:“您超龄啦,还是静心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让我了无牵挂地在强军路上砥砺前行吧!”

对这番话,我倒是十分认同。一代军人有一代军人的境遇和使命,但不变的是信念和本色。父子比拼,不论输赢,只为让两代军旅人生彼此承接,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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