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母亲高兴地对我讲，她现在识了很多字，读书看报都能亲力亲为了。隔着千里电波，我都能感受到她那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

母亲出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在四个兄妹中她排行第二。由于家境贫寒，她只上了1个月学就辍学了。能写会算，识文断字，从那时起就成为母亲埋藏在心底的一个梦。打记事起，母亲常对我和姐姐说的话就一句——“书要刻苦读，将来千万别学妈做‘睁眼瞎’。”而一路拉扯我们长大，又都让我们接受了高等教育，颇有成就感的母亲，绽开了满脸的皱纹，就像寒风里一朵怒放的秋菊。

上次休假在家，总感觉母亲有话想对我说，可多是欲言又止。有一次，她对我说：“儿啊，啥时候你出去顺便给我买一本字典吧，要初学认字的那种。”母亲的话语很缓慢，语气中透着羞涩与些许不安。

母亲都年过花甲了，还要念书识字？我把她的话当成了玩笑，并未上心。直到那天——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外甥在家写作业，母亲静静地在一旁观看。她时不时地用手指着小外甥写的字，问他怎么读什么意思。小外甥一一作答，高兴得母亲直拍手。而且，我特别注意到，小外甥每说出一个字，母亲都小声地跟着念上几遍。原来，她真是在识字啊！难以抑制心中的自责，我赶忙进了一趟城，给母亲买了一本精装版的《新华字典》。接过字典的母亲如获至宝，兴奋的样子像极了孩子。

我自幼喜好写作，近些年在军营里笔耕不辍，文章陆续见诸报端。每当想我的时候，母亲就会央求父亲给她读读我写的文章。刚开始父亲还是答应的，可渐渐地，也有些不耐烦。终于有一次，他无心地对母亲说：“学认字吧，学会了你自己读给自己听，想读多长读多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母亲自此萌生了识字的念头。

母亲学得认真，自己备了纸和笔，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她的老师有很多，父亲、姐姐，还有我的小外甥，而教科书就是那本《新华字典》。父亲在电话里乐呵呵地对我说：“你母亲学得有模有样，是个好学生！”母亲则喜欢念我的文章给我听。听着那抑扬顿挫的流利念诵，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母亲戴着老花镜艰难识字的场景，心头五味杂陈。

19岁那年，我参军入伍，从此成为母亲放不下的牵挂。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的那些“铅字”就像是我的化身，让母亲认着、读着、想着；而它们就像柔软的手帕，帮母亲拭去滴落在心里的思儿泪花，给她温暖，展她欢颜。

三天前，母亲给我发来她编辑的第一条微信：“儿子，天气凉了，注意穿衣。儿子，看到你高兴，我也笑啦！”母亲这话真肉麻，可我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