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入初冬，一趟重装五公里下来，豆大的汗珠还是爬满了马涛的脸。

回到宿舍，卸下武装，马涛舒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毛巾准备洗把脸。随着柜门开合间荡起的一阵小风，一张旧照片飘落眼前，一名穿着军装的英俊男子映入眼帘。

父亲，多么熟悉亲切的面庞！马涛的眼前一阵模糊，嘴角泛起的一股咸腥，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2013年5月，新兵下连没多久的马涛突然接到邻居的电话：“涛儿，你爸之前检查出晚期肺癌，一直让我瞒着你。如今情况不太好，我偷着给你打电话，你快回来看看吧！”

如遭五雷轰顶的马涛忘了是怎么赶回家的，只记得看到穿着军装的自己，病床上虚弱的父亲哭了。他哽咽着说，看到儿子穿军装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马涛的父亲当兵8年，表现一直很优秀。后因家中贫寒，病重的母亲和4个年幼的弟妹需要照顾，不得已于1978年退伍。

此后的十多年，马涛父亲一直忙着赚钱贴补家用，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直到40岁遇到了马涛母亲，才组建起自己的家庭。

马涛父亲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买东西，衣服鞋子穿破了，就让马涛母亲补一补。一次过年，马涛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让马涛父亲无论如何去买件新棉衣。可他却取下珍藏着的军大衣，说：“不用买，瞧，这不还有好衣服吗？”

日子过得清苦，但不妨碍父亲用心疼爱马涛。几乎每天晚上，马涛都是听着父亲的军旅故事入睡的：“当兵的经常打靶，老大个的步枪，你爸我每次都能打45环以上。也有点遗憾，从没打过50环。还有手榴弹，带木把的，爸爸最远能投80多米……”看着父亲讲起部队生活时闪着亮光的眼神，马涛懵懂又向往。

马涛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上初中，父亲很高兴，张罗着要去买羊肉做汤给他庆祝。无意中，父亲看到马涛早已张了“嘴”的胶鞋。他皱了皱眉，把买羊肉的150块钱递给儿子，无限愧疚地说：“涛啊，拿钱去买双好球鞋。这顿羊肉汤，等爸赚了钱再给你补上。”

大二那年冬天，马涛报名入了伍。父亲知晓后特别激动，把那件军大衣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展展。马涛母亲笑他“穷讲究”，他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咋啦，我这个老兵就是要穿得齐齐整整地送咱儿子入伍。这叫父子传承！”

新兵连结束，马涛被分到了基层连队。高强度的训练让他有点不堪重负，便打电话向父亲倾诉。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父亲却一边咳嗽一边教训他：“你现在是一名军人，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样子，这点苦累算什么？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你要闯出个样子，要做个比我还优秀的好兵！”

马涛问父亲为什么一直咳嗽。父亲愣了片刻，说：“没事，还不是被不争气的你给气到了……”马涛撇撇嘴，信以为真。

悉心照料了父亲一周后，马涛的假期结束了。离家那天，无限的担忧让他怎么也迈不出家门。倒是父亲不知哪来的劲头，一边说“军人要守纪律”，一边把他推出了家门。可马涛哪里想得到，仅仅一天时间，他和父亲就阴阳两隔了。

母亲抱着再次匆忙赶回家的马涛，说：“你爸叮嘱了，让你别难过，临走前还能看看你，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他要你在部队好好干，当个让他骄傲的好兵。”

叔叔对他说：“涛，你爸这辈子不容易，虽然没能给你创造好的生活条件，也没给你留下多少财产，但他是尽心尽力把你当亲儿子来养……”

“什么亲儿子？”叔叔的话惊呆了马涛。

“你爸妈没告诉过你？你爸不是你亲爸。你两岁那年，你妈带着你嫁过来的。”

养育自己20多年的父亲，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叔叔的话如晴天霹雳，把马涛的心击碎了一地，每一瓣都是一种心情。

“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情都能担得起，什么时候都要拼一把！”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擦干泪水的马涛向遗像上的那个老兵，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爸，您就是我最亲最亲的父亲！”

五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归来坟前话成长。在父亲的影响和期盼下，马涛在军营一路奋发，“训练先进个人”“优秀士官”“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屡屡加身。

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马涛的脑海里都是父亲的身影和话语。每到这时，他总会微笑着对这个老兵继父说上一句：“爸，您在天堂还好吗？没有您，儿子不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