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阿喀琉斯是古希腊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一个半人半神的英雄，出生后被母亲浸入冥河水中，全身除脚踵外刀枪不入。特洛伊战争中，他赢得决斗杀死了无敌勇士赫克托尔，使希腊联军转败为胜，却被神指引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暗箭射中脚踵而死。神话是对现实生活的另类反映，透过笼罩其上的浪漫主义面纱，个中隐喻的军事辩证法，对于分析现实军事对抗、预测未来战争、设计智能化时代的作战概念仍具启示意义。综观当今世界科技与军事革命发展大潮，站在新的社会和时代起点上远眺，可预见在不久的未来，在当前主流精确打击方式基础上，将变革衍生出专击目标“阿喀琉斯之踵”的精确打击“2.0版”——精准定制杀伤这一新的作战方式，将逐步成为战争“新常态”。

当代战争演进为精准定制杀伤变革预设舞台

战争是军事需求之母，攻防对抗是催生和检验军事技术和作战理论的根本动因和终极准尺。现代战争体系对抗已成为大势所趋，对目标打击提出新的更高要求，传统精确作战手段与运用方式逐渐失去竞争力。如在反应速度上，动态时敏目标显著增多、广域分布，传统精确打击通常每次都要人工建立杀伤链路，环节多、周期长，跟不上战争节奏；在突防能力上，传统精确制导武器飞行速度和机动能力提升空间有限，在现代拦截手段面前生存概率不断降低，迫切需要新的突防策略和技术。国外有研究表明，攻击一艘现代化大中型舰艇，至少要发射8～10枚传统反舰导弹才能突破其防御；在打击精度上，通常以直接命中（即武器圆概率误差小于杀伤半径）概率为50%作为衡量标准的精确打击，只能关注到打中与否，难以按需精确塑造打击效果，也难免误伤、附带杀伤和过度杀伤，弹目匹配和实时评估能力不强；在效费比上，精确制导武器越来越昂贵，天价导弹经常只打掉了一顶帐篷，迫切需要走“平民化”路线、赢得“成本抵消”竞争优势；在战术进化上，传统精确打击手段运用效果严重依赖操作手个体水平，有限的战术规划能力很难适应多元分布式主体随遇耦合、快节奏高流动性的智能化对抗需要。未来战争发展迫切需要一种全新的精确打击概念与相应手段：主要以小微弹药打击关键点位，能够分布集群行动、有效巧妙突防，以更高分辨率和精度锁定目标“七寸”“死穴”，精准释放能量实施广谱可塑杀伤，集约破击瘫体制敌、以最小代价赢得最佳战果。

新一轮科技革命为精准定制杀伤变革准备条件

技术是战争发展之基，一个作战手段或概念是空想还是可能成为现实，从根本上取决于关键支持技术的发展水平。天才的达·芬奇在他的时代就勾画了子弹、迫击炮、蒸汽弹射器、火箭发射器、化学武器、装甲车、潜艇和飞行器等草稿，但这些武器几百年后才真正登上战争舞台。随着世界新一轮科技与产业革命的深入发展，人工智能技术迎来了创新高峰。在红外、微波、电视、激光、水声等制导与控制技术基础上，与精准定制杀伤密切相关的机器视觉、目标识别、深度学习、自主集群、先进算法等人工智能技术，以及新型能源与推进、总体结构、微机电系统、系统综合集成等技术已经或正在取得重大突破。这些技术成果渗透应用到目标发现、跟踪识别、态势感知、任务规划、测绘导航、制导控制、光电对抗、效果评估等环节，将开辟巨大的战斗力增值空间，有能力对杀伤手段和杀伤链路进行颠覆性重塑。例如，当前运用人工智能技术，可使情报处理效率提高数十倍以上，使人脸识别准确率高达99%以上，使空战战术调整速度达人类250倍、OODA周期不超过1毫秒，使成百上千架无人机顺利完成空中集结、多目标分组、自适应编队、避障机动、模拟集群攻击等行动。值得警惕的是，当前精准定制杀伤萌芽已经出现：2017年联合国特定常规武器公约会议展示了一段虚拟的视频，一种完全基于AI技术、可掌上起降、内置各种广角摄像头与传感器的微型无人机，能够通过自主识别锁定目标面部，机动飞行躲避人的捕捉，贴近额头引爆微量炸药“穿刺”打击。视频发布者坦言，这种杀人机器人所需科技已经存在了。未来，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持续突破与深入发展，军事智能技术“精、灵、巧、准、智”优势与新概念武器技术“高、深、远、快、狠”优势将以更大的深度和广度融合，有能力实现目标全息扫描成像，有效揭露伪装，精准锁定靶点，精确控制小质量低惯性高机动的弹药群实施协同攻击，并同步完成打击效果评估、任务调整和战术再规划等高难度动作，促成打击手段与杀伤链的革命性变化，为精准定制杀伤提供广阔的发展空间和持久强劲的演进动能。

精准定制杀伤变革将绘就未来战争新图景

精准定制杀伤要走进现实战争、成为主导性杀伤方式还需迈出“+智能”和“智能+”“两步跨”：首先，要对传统形制导武器“母本”实施智能化升级，产生“智能导弹”“智能鱼雷”等武器，大幅提质拓能增效；而后，以智能化技术体系为基础，设计全新的装备和力量体系，开展智能化作战流程探索与重塑，促成作战能力颠覆性跃升。预计未来15～20年时间内，相应作战手段及概念将迎来大的发展，本世纪中叶前后有望成为主导性杀伤方式，届时战争将呈现出别样的全新图景。不妨以陆上远程集群目标打击为例管窥一二：当作战目标和打击要求确定之后，以有人或无人机、弹道导弹、巡航导弹、身管火炮、火箭炮等作为抛射器或撒布器，在适当空域投放大量小型、微型甚至纳米级的无人机、巡飞弹、滑翔弹、空飘任务载荷和地面机器人等形成“察打一体战斗云”，多编队多方向同步行动，利用地形地物和低可探测性特征做隐蔽机动，避开高危区域，突破敌探测和拦截系统。到达目标区域后，集群展开人在回路的自主任务规划、遂行作战行动，选择最为合适的方法实施打击。如，对位于开阔地带低防护的作战人员、车辆和器材等软目标可采用几十克重的榴弹近距空炸；对混迹平民之中的武装人员，通过行为模式识别技术加以区分锁定、贴身微爆；对于装甲目标可采用聚能战斗部攻打摧毁；对于坚固工事，可从开放的观察射击窗和通气孔中飞入内爆；对于电磁目标，可采用微型电磁脉冲弹、窄带干扰战斗部使其失能；坚固目标可多弹协同打“组合拳”、鱼贯攻击予以杀伤；集群自身无法摧毁的目标，可抵近侦察引导，召唤大威力武器实施支援打击。为打击时敏目标和复苏再生目标，可留有预备力量持续巡航控域。作战时，对抗数据实时回传共享，作为机器学习训练样本用以改进战术，不断强化形成可复制迁移的个体技能和集群智慧，完成战法创新。

把精准定制杀伤作为未来战争设计的概念基元

综观人类发展史，无论战争怎样变化，暴力对抗的本质属性始终不变，“杀伤”始终是构成战争最为核心的要件。设计明天乃至后天的战争，必须牢牢抓住这一核心依据和解码战争的“金钥匙”，在洞悉科学技术和军事需求紧密融合、迭代共生的基础上，从杀伤链和目标打击方式的变革入手，牵住顶层设计的牛鼻子，防止不得要领甚至误入歧途。

美军非常重视智能化技术的军事应用，也非常重视作战杀伤概念的创新，近年先后提出“云作战”“蜂群化作战”“分布式杀伤”等概念，并启动了多模式自动目标识别、全域战争动态杀伤链构建、可控/可选爆效智能弹药、多引信弹头设计等多项研究，旨在利用人工智能等“改变未来战局”的颠覆性技术群变革杀伤方式、重塑军事体系，赢得新的代差优势，掌握未来战争主动权。当前，科技核心战斗力属性日益突出，主动设计未来战争，应抓住智能化军事变革的有利契机，瞄准锁定作战对手当代和下一代战争体系的“阿喀琉斯之踵”，将精准定制杀伤作为作战概念创新的思维源点和核心基元，以之为牵引设计描绘未来战争中智能化指挥、全域机动、全维防护、栅格化保障以及各领域作战行动等具体场景和相应体系作战概念蓝图，引导技术开发布局、武器装备研制、力量体系重构、作战流程重塑、组织形态变革、作战理论创新等方面创新发展，为争夺军事斗争优势和赢得战略竞争主动发挥应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