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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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深描强军新时代的文学底色

——“新生代”军旅文学整体观


■傅逸尘

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新生代”军旅作家的创作更加为文坛瞩目。作为一个极富锐气、活力、实力的写作群体,他们以其独特的审美体验与视角,观照着当代军人的生存状态和心灵情感;为新时代的军旅文学开拓了新的资源和面相,为21世纪中国文学提供了新质的经验、形式和思想,为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留下了鲜活见证和深刻注脚。

9月19日至21日,由十三位青年军旅作家组成的解放军代表团出席了第八届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彰显了军旅文学传承有人、赓续不竭的生机与希望。作为一个鲜艳夺目的存在,“新生代”军旅作家群值得文学界特别关注和深入研究。

——编 者

(一)

进入21世纪,一批70后“新生代”军旅作家在文坛崭露头角,创作实力不容小觑。他们的创作覆盖了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理论批评、诗歌等各种文体,其中的佼佼者多次在全国性的文学评奖中折桂,部分作品获“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提名。

“新生代”军旅作家以其独特的审美体验与视角,观照着当代军人的生存境遇和情感状态,为新时代的军旅文学开拓了新的资源和面相。相较于前辈作家,他们更愿意聚焦高强度压力环境中的个体,表现小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命运轨迹;在取材上,他们更善于挖掘日常生活中人物丰富而驳杂的生命情态和生活经验,对细节进行放大甚至夸张化处理,探索柔软敏感的人性与人的内在心理;在叙事内容上,他们倾力展示平凡个体与世俗现实之间的种种纠葛,揭示青年军人在军营与社会的急速变化中所面对的精神处境和命运遭际;在伦理叙事与叙事伦理两个层面上呈现出鲜明的特色,为21世纪初年的中国文学增添了一道别样而亮丽的风景。

(二)

“新生代”军旅作家重视日常生活经验的表达,在处理现实题材时,习惯于以小见大,把生活改写成片段式的、具体可感的生命过程。

王凯在长篇小说新作《导弹和向日葵》中显示出开阔的精神视野和强大的叙事能力。他并没有沉溺于生活的窘迫和困惑本身,而是将尖锐的痛感转化为宽广、坚韧、通透的人生态度。他的文字充盈着厚重的现实经验和超拔的哲学思辨,似歌者般吟唱着军旅生活宏阔辽远、高蹈正大之气象。

董夏青青的小说极擅留白和经营意象。她对小说中的环境极其敏感,并不是大段地描写,只是在人物出场的时候不经意地点染那么几笔,而这几笔恰恰是短篇小说的精髓。她的短篇小说《在晚云上》,现实与历史交叉在会哨这条辽远苍茫的叙事线上,不断的回叙、插叙也消解着现时态的诗意情境,白云苍狗,令人浮想联翩。

曾剑小说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小人物,讲述的也是寻常生活。他笔下的基层官兵,无论是身处恶劣的驻防条件,还是面对突发事故或生活的挫折考验,都没有沉溺于怨怼和自弃。他们不忘军人的责任和亲人的期望,在孤独中与自己对话,在寒冷中互相温暖,在平淡中积极进取。阳光洒进这些平凡士兵的心里,照亮他们的军旅生活,也温暖了读者的心。

“新生代”军旅作家在书写战争历史时,时常展现出极富现代性的文学观念,以当下的立场、感性的目光洞察历史的幽微和吊诡。

西元的小说《死亡重奏》在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评奖中获得中篇小说奖提名。小说以交响乐的音乐形式为结构,将不同的死亡情景和残酷的战斗画面,交织成一曲丰富而复杂的“死亡重奏”。小说对战争场面和人物内心的描写极富文学性,其华彩程度令人赞叹。西元极擅整合碎片化的日常生活,将思想与精神寄寓其中,以象征和隐喻来提升小说的意义与思想。

李骏笔下的革命历史不夸饰、不隔膜,氤氲着一层生活的烟火气,充盈着生命的热力与温度。作者对革命老区红安的风物掌故、风土人情的熟稔渗透沉淀于字里行间,精彩而动人的细节俯拾皆是。他的长篇小说《穿越苍茫》,呈现出人类内心深处极为隐秘而又细微的经验,对历史与生命、与生活、与生存的关系等等极富存在感的哲学命题进行了深入甚至严苛的探索与考量;将人心的坚韧、人性的高贵、信仰的坚定、生命的力量置于风雨如磐的历史背景之中,书写得真切感人、摇曳多姿。

在王甜的短篇小说《雾天的行军》中,两个追问历史真相的人遭遇了种种困顿与迷茫,荒诞的处境则隐喻着超越历史与现实的精神之境。历史与现实最终在两个人的内心世界达成和解——王甜在这个短篇中创造了一个颇有意味的小说意象。这种意象,使得作品具有了宏阔辽远的精神气质与审美品格。

王龙和丁晓平的非虚构写作,具有较强的学术性和思辨性,在史料的搜集和选择方面用力很深,显露出强大的材料驾驭力和判断力。他们关注的往往都是较为重大的历史题材——大历史、大时代、大人物、大事件。“大”并不意味着粗疏和空洞,“立其大者”的意思,是要从大处找问题、寻路径,把散逸的精神力量整合并释放出来。正因这样,他们作品的格局气象也较为宏阔。

此外,参加第八届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的曾皓、马宁、丰杰等人的小说创作,马娜、苏毅等人的报告文学创作,丁旸明、冯骥等人的影视剧本创作,丁小炜、李庆文等人的诗歌创作,也渐趋成熟,引起军内外文坛的关注。

(三)

当下的青年写作,总是显示出一种简单的性质和片面的倾向:每每将一种情感结构推向极端,而缺乏在复杂的视域中平衡地处理多种对立关系的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写作应该从狭窄的个人视域和封闭的内心世界走出来了,应该以一种客观的态度面对丰富驳杂的外部世界。客观性不仅意味着人物形象的精确和真实,更意味着写作伦理的强健和美学精神的开阔。对“新生代”军旅作家而言,同样需要警惕模式化、同质化的写作倾向,这种倾向会直接导致气象格局的狭小与持续生长的瓶颈。

“新生代”军旅作家亟待突破的瓶颈,首先是要切实提升认知与把握现实军旅生活的能力。现实主义堪称军旅文学的精神底色和写作传统,这也决定了军旅作家需要及时快捷地追踪、记录当下军营正在进行中的变革。更高与更深这两个向度,不仅考验作家认识生活的能力,亦考验写实的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有的作品虽然写的是现实题材,但创作主体缺乏紧跟当下军队新变化、观察军营新情况的自觉意识,缺乏宏阔视野和整体性思维,缺乏穿透事象直达本质的锐利目光,导致作品所关注的并非是当下军旅生活中最震撼人心、最带有趋向性的景观,所传达的思想和意识并非是当下军队发展的主流,所塑造的人物并非是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主体。

其次是沉溺于“形而下叙事”,缺乏宏阔辽远的审美气象。军旅文学的审美品格既要有沉郁悲壮,也要有昂扬向上;既要聚焦基层官兵的生存境遇,也要关注军队发展的整体趋势,需要有大视野、大气象、大境界。而部分“新生代”军旅作家的作品,所塑造的人物、反映的生活和表现出来的思想意识过于低矮、狭小、逼仄;执迷于对小挫折、小苦难、小悲剧、小事故的书写,这样就与当前波澜壮阔的强军兴军进程拉开了距离。“新生代”军旅作家需要跳脱渐成模式的文学经验,以宏阔辽远的审美表达,写出和平年代军队整体性的发展变化,塑造好新型高素质军人形象。宏阔辽远的审美之境作为军旅文学独特审美品质的重要向度,需要“新生代”军旅作家进行深入开掘与探索。

再次,职业化的军人伦理与传统的牺牲奉献和英雄精神之间的张力与错位,是书写当下军旅生活的重要向度,而“新生代”军旅作家对此尚缺乏充分的文学自觉。有的作品过分抽离了英雄主义的精神内核,与地方作家的作品趋同,难以形成独特的审美趣味和精神品格。笔者认为,在当下军人伦理的诸多内涵中,还应凸显其独特性和英雄性。使命任务的特殊要求,决定了军人的生活方式、生活环境、生活内容都有着自身独特的属性——军人生而为战胜,要在战争和战争准备中追求其终极理想和价值。英雄叙事是军旅文学的精神底色,“新生代”军旅作家需要建构属于自己的、具有时代新质的英雄话语。

(四)

当前,改革强军的伟大征程如火如荼,题材的丰盈和信息的过剩,往往令人眼花缭乱。这其中既有史诗般波澜壮阔的时代跨越,亦有对个体军人而言必须承受的严苛考验。大的历史变革往往蓄存着出大作家、大作品的巨大势能,也积淀起文学素材的富矿。讲好新时代军旅故事不仅要及时地反映现实,更要积极地介入现实;不仅要生动描摹当下军人的心灵世界,更要彰显创新创造的时代新质。抵近军旅生活现场,“新生代”军旅作家需要拥有沉实具象的写实能力,需要持续跟踪并深刻把握现实生活的新变化,进而将笔触延伸至整个军队、社会、国家变革转型的时代脉搏上,塑造出具有改革勇气、责任担当和中国精神的新时代军人形象。

诚然,以文学的方式概括现实、穿透时代是一种“有难度的写作”。但是我想,即便不能给现实生活的诸多问题提出解决方案,至少也要写出迥然不同的生活经验;即便不能贡献整体性、超越性的思想智识,至少要具有思辨的眼光和立场;即便不能在形式上开掘创新,至少要趋近于高贵优雅的文学气质。惟其如此,“新生代”军旅作家才能突破局限和瓶颈,葆有未来发展的多向度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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