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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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相伴五星红旗


■李黎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住在部队大院。家门前有一堵矮矮的土墙,墙的后面是一片大大的操场。操场边有一根高高的旗杆。每天清早,当我从梦里醒来,阳光刚好透过红旗,照进我家的窗口,屋子里的每一样物件,叫我起床的母亲,以及我的眼睛,我童年的记忆,都充满了亮堂堂的红色。

大一点的时候,每周一的清早,在嘹亮的军号声里,我和家属院里一群小伙伴就会围拢过来,爬到围墙上面看升旗。远远的,一支支绿色队伍从操场四边,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震天的口号,齐集到操场上,像有一根根神秘的看不见的丝线把队伍分割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块。戴着“值班员”袖标的父亲站在队列最前面,大声喊:“升国旗,奏国歌!”国歌便响起来了,升旗手将手一扬,立正,敬礼!鲜艳的五星红旗便在国歌声中一点点升起来了,队伍里的战士行军礼,一道道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国旗。那庄严肃穆的情形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长大了,我也要当兵,也要像爸爸那样指挥升旗!”我骄傲地向小伙伴们宣布。“我也要当兵!”“我也要升旗!”大伙齐声嚷嚷。母亲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她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眼睛望着墙外,不知道是在看父亲,还是在看升旗,那眼眶分明有些湿润了。

有一年秋天,父亲很晚才回家,以往他也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不过那天,父亲身上有很浓的酒味儿,他摇摇晃晃地跌倒在走廊里,掩面大哭。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恸哭,“部队解散了,我的‘家’没了……”父亲一面哭一面抹眼泪,母亲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我长大以后才明白,那次有名的“百万大裁军”中,父亲的部队被撤销了番号,解散了。夜晚,在悠扬而略显忧伤的熄灯号里,父亲带着几个兵把国旗降下来,他在临行前带走了那面国旗。

以后在父亲数次调动中,我们一家人像候鸟一样不断迁徙,我们家没有攒下多少家底儿,唯一宝贵的就是父亲从老部队带回来的那面国旗。每次我们在一处安顿下来,父亲都会把国旗挂在家里的墙上,有事没事的,就会给我们讲国旗和他老部队的故事。慢慢长大了,就理解了父亲对国旗的痴迷和对部队的眷恋之情。特别是那面国旗,曾是几名随军家属凭着灵巧的双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国旗,曾覆盖过为共和国建设不幸牺牲的英雄烈士的灵柩,也曾作为红领巾的一角,系在我和我们这些军营里长大的孩子们的脖子上……父亲珍藏的国旗,就是老部队代代流传下来的光荣传统和革命精神。在我18岁当兵那年,父亲把那面珍贵的国旗送给了我。他说:“旗在,家在,你身上流着军人的血,别给咱老部队和家里人丢脸。”

我背着行囊,带着这面国旗,扎根在大山深处的哨所。哨所生活艰苦,最难忍受的是寂寞。我想出一个办法,和战友一起上山伐木,经过多日打磨,硬是将一棵粗壮的松木修理成一根笔直的旗杆。我们又下山扛回水泥、砖头,搅拌成砂浆,修建了一座升旗台。每周一,我就组织哨所同志升一次国旗,每个人轮流做升旗手,大家十分珍惜这个仪式。每次列队高歌,望着那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都心潮澎湃。出去巡逻的战友们说,看到哨所上空飘扬的国旗,就有了“回家”的归属感。山下仓库的领导对我们哨所的做法非常赞同,并给我们配发了制式国旗。

有一年,山里发大水,按照上级指示要求,我们一边抢运物资一边组织撤离,通信员小陈突然想起国旗还没有降下来,就顶着狂风暴雨跑出去抢收国旗。国旗收回来了,他却被倒下的树枝砸中了,我一面替他包扎伤口一面埋怨他太冒失了。他从怀里摸出那面鲜艳的国旗,眼睛亮亮地说:“国旗代表着祖国,而我是今天的升旗手……”小陈退伍时,征得领导同意,我让他带走了哨所的国旗。我想,小陈回家以后,也一定会像我父亲那样,经常和家人讲起国旗和哨所的故事吧。

军人以四海为家,聚少离多的日子,从家带出的老物件就成了一个念想。我见过老班长揣在背包里的“乡井土”,也见过连长焐在心窝里的“全家福”,还有团长每当演习胜利就叼在嘴里美美地“吧嗒”一口的“烟袋锅”,那是当老红军的爷爷送给他的入伍纪念。而我,一直把父亲送我的国旗珍藏在身边。每次想家,觉得苦、累,快要顶不住的时候,我就翻出那面国旗,轻轻抚摸着,看着那片深沉的红色,就像新鲜的血液又注入了我的血管,让我迸发出同困难作斗争的无穷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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