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程纤就有了在军营的木棉树下穿上婚纱的心动。
看着接程纤的车子从视野里消失,突击车二连连长宁黎明心头一热,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原以为经历过无数的离别与相聚,早就磨练得收放自如,没想到此刻一种无言的情愫还是袭上心来。
宁黎明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程纤的。26岁的程纤是湖北姑娘,大学毕业独自闯深圳创业,兜兜转转几年,找到一份心仪且薪酬不错的工作。
初次约会,宁黎明把地点放在了营区。朋友笑他老土,不懂时尚,建议他选一个有浪漫情调的咖啡馆见面。宁黎明笑了笑,没吱声。那时,改革已箭在弦上,一声令下,箭镞就会呼啸而出。
春天的早晨,空气里散发浓浓的花香。程纤远远看到一身迷彩服的宁黎明站立着,像在思考什么。身后木棉树上的花恣意怒放,像一树燃烧的烈焰。英雄花与军人,程纤心里“嗡”的一声,像手指在琴键上轻轻触了一下。
程纤第一次见宁黎明还有些害羞,她没想到,宁黎明会直奔主题:“我喜欢你,但你要想好,认真严肃地想,嫁给军人很辛苦,会比一般人付出得多,花前月下的时候很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危难时刻别人可以撤退,军人必须向前,即便前面是刀山,是火海……”
程纤莞尔一笑:“我晓得呢,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到哪,或者为你亮一盏回家的灯。”
话一出口,她的脸倏地又红了。似乎觉得,即使一见钟情,也该有女子的矜持。
后来,那一树火红的木棉与宁黎明的身影,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总是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交替闪现。
浪漫刚打开第一页,考验就不期而至。宁黎明所在的“穿插英雄营”接到调整命令:搬离老营区,两天内完成移防任务。
宁黎明迟迟无法开口,他打算等搬迁到新营区,稍稍安定了,再找机会告诉程纤。正在此时,父亲突然病倒,腋下拳头大的肿瘤急需手术。这个节骨眼上,他是连队主官,怎么好请假?
思忖再三,宁黎明咬着牙拨通了程纤的电话。那边沉默片刻,传来温暖的声音:“看来咱们的婚期也要推迟了。没事,咱爸身体要紧,你注意身体,我马上过去。”
程纤请不了长假,年假早休完了,焦急无奈下,只好辞了工作。走出单位大楼,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她忽然心里空落落的。今后,一切又将从零开始。
年初,宁黎明所在营第二次搬迁又接踵而至。没想到,这次移防地更偏远。
程纤辗转难眠,在特区安家的梦想像空中楼阁,轰然倒塌。宁黎明离自己越来越远,你可以给组织上讲讲家里的实际困难,申请岗位编余,在老营区熬两年,实在不行就转业……程纤苦苦想了几天,决定在第二次搬迁前去一趟连队,说服宁黎明留下来。
在“穿插英雄营”牌匾和战旗下,宁黎明正站在队伍前,带着全连官兵宣誓动员:“我们是英雄一营,服从命令,赤胆忠诚……”官兵铿锵的声浪震耳欲聋,眼前的场景已是勇士出征的阵势,一声令下,部队就登车出发了。
程纤远远地立在树荫下,痴痴地望着烈日下整装待发的队伍,心里热流直往上涌。
面对面跟宁黎明说话时,已近10点,她感觉列队待发的全连官兵目光都齐刷刷地望着她。她把在心里想了好几天的话又咽回肚里,忍住泪水说:“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看着面容憔悴的程纤,宁黎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一把将程纤抱住,紧紧地拥在怀里。
从此,电话成了他俩的感情纽带,不管多忙,每天晚饭后,宁黎明都会记着打一个电话,有时,听到程纤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他觉得一天的劳累也消散了。
程纤想在木棉树下穿婚纱的梦想落空了,这个秘密她一直藏在心里。她不想为自己的一份浪漫让宁黎明的父亲留下遗憾。今年4月,宁黎明请了10天假,在湖南老家,与程纤匆匆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程纤很想去丈夫第二次搬迁的营区看看,但宁黎明一直不肯,说等收拾好了再来接她。
这天,程纤等不及了,决定去看看宁黎明。她先坐长途大巴,在一个小镇上下了车。然后,一个人拖着行李箱,顶着三十七摄氏度的高温徒步往部队驻地走。
看到她,正在烈日下带着战士训练的宁黎明笑呵呵地跑过来,迷彩服被汗湿得能拧出水,裤子沾满泥水。看着眼前的丈夫,程纤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傍晚,宁黎明把程纤带到营区一棵胳膊粗的木棉树下,轻声说:“这是我和战士们新栽下的第一棵树,明年春天,你来就能看到火红的木棉花了。”
程纤的心里“嗡”一声,涌起深深的愧疚。她柔声对宁黎明说:“我给你朗诵一首我最喜欢的诗: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程纤的朗诵,像私语,像清泉,在宁黎明的心上潺潺流淌。他转过脸,对眼含深情的程纤说:“舒婷的《致橡树》,我也喜欢!”
她说:“嗯,这是我们热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