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部队在高原驻训。

天蓝得出奇，却闷热得要命，稠乎乎的空气好像要凝住了。

临近中午，炊事班长急匆匆地跑来，他双手插着腰说：“你们谁愿意跟我去阵地送饭？炊事班现在腾不出人。”

炊事班长是陕西人，他长在黄土高坡，生得憨厚又壮实。

新兵对什么都好奇，我当即撂下侦察兵训练器材，打了声报告，就跑到他面前：“班长，我跟你送饭去吧！”

炊事班长吃了一惊，他嘴角轻轻一笑，但很快又收回了，强装严肃地说：“行吧！”这一举动，让我突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差事。

说走就走。送饭就我和班长两人，我们负责将盛满一大口锅的蛋炒饭送上阵地。

一路上，班长走在前面，随着扁担“吱呀吱呀”的“叫唤”，我们穿过一片树林又爬过一座山岗，偶尔惊动了躲在灌木丛中的野鸡，野鸡慌忙扑棱着飞开，我顿感新鲜极了。

不过，这样的新鲜劲儿很快就因为肩膀疼得要命而烟消云散。班长出发前对我说，路线很简单，从营区出发，穿过一片树林，先下山，再上到对面的山，然后从那里下来，走一段路就到阵地了。总而言之，就是一路向北！

说起来简单，山上灌木丛生，光下山我们就走了半个小时，再看看通往对面山顶的路，我累得小腿肚子直打颤。班长笑我：“没出息，年纪轻轻就‘熊’成这样，快点，还有两三公里就到了！”一路沟沟坎坎，不停地上坡又不停地下坡，真是爬不完的坡，淌不完的汗，喊不完的累啊！

我约莫还有1公里左右就要到了，可我使劲朝前看，也看不到前方阵地的影子。

感觉班长在骗人，我气不打一处来：“班长，我脚扭了。”说完，便把那口大黑锅撂了下来。班长是个有着12年兵龄的老班长，新兵的这点“小伎俩”，逃不出他的眼睛。他放下扁担，笑了笑：“休息5分钟吧！”

可5分钟后，任凭班长给我讲多少大道理，我就一直趴在地上不起来。我眯着眼睛抱怨：“班长，都怪你不说实话，你都说了几个两公里了，可就是看不到头。”

班长坐在我身边，平静地说：“你可明白，你们侦察班这段时间不用去阵地搞训练，战炮班的兄弟们可是每天都要来回走几趟啊，这次送饭你要树好形象！”

我不做声，其实心里也清楚，因为专业训练分工不同，侦察兵在实弹演习前几乎不用去阵地，而是在宿营区周边搞自主训练，而战炮班的兄弟们每天都要往返近20公里前往阵地。连长也多次在晚点名时提出，指挥排要多承担点公差勤务。

我知道班长是在给我做思想工作，但有点拉不下面子：“谁叫他们是炮兵呢？岗位分工不同！”

“因为你是新兵，早就担心送饭你走不远，因此我就‘抄’了近道，所以这一路到处都是沟沟坎坎！”看我还不起来，班长计上心来，突然严厉地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场地？告诉你，这是步兵的演习场，到处都埋着‘地雷’，待会步兵就要冲锋，打得可是实弹。你看这里草深林密，枪弹可不长眼！”说完，他不再理我，立即起身，用扁担挑起大黑锅准备独自走。

“步兵演习场！”我一下慌了神，迅速站起来，“班长，咱们还是一起挑吧！”

“算了吧，你脚扭了，我只要不停，走慢点就行。”班长说。

我难为情地回答：“班长，对不起，刚才是跟你赌气，我没有扭脚呀。”班长回头冲我笑了笑，我猜他是原谅我了，顿感轻松了许多。

穿行于山野，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一路上能看到野鸡、野兔，还能看到斑鸠、松鼠，还有那成片的油菜花在随风摇曳。

这位炊事班长如今已退伍多年，我也几乎忘掉了他的名字，只听说他退伍后，在农村种地，我相信他定是那种“一颗汗珠摔八瓣”的朴实庄稼汉。后来又听说，他当上了村支书，我相信他定能用他的智慧带领群众脱贫致富。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在那蓝得出奇的天空下，老班长正朝着我使劲地挥手，他说：“快点走，咱们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