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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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并未远去的背影


■孔好好

远去的岁月对我们来说,或许是这样的——当你生活在一位阅历丰富的长者身旁,你就会对那些只留下依稀剪影的人和事,在脑海里构建起较其他人更为独特的认识,并在不经意间同其保持某种亲近感。这种感觉是幸福的。

我的这种幸福,来源于我的姥爷。他叫孔庆章,曾是一位慈祥和蔼的离休干部,曾是一位高大威武的解放军连长,还曾是北大荒某农场的场长……然而最近,当他走完93岁的人生后,我集中翻看他的遗物,并整理这些年他留给我的珍贵记忆时,我才蓦然发现,同他生活多年的我,过去竟然并不完全了解老人家。

从小到大,姥爷同我说起过不少他参加战斗的轶事,但他从未告诉我,他曾3年立下多次战功。对于军人来说,战功可以说是终生的荣耀。然而,“2次一等功、2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这些闪亮的军功,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档案里,仿佛同我认识的姥爷毫无关系。当然,我也曾听他讲过战斗英雄的故事,却从不知道他就是战斗英雄。

那是1948年的一个冬夜,进攻高窑的我军部队经过一夜激战伤亡很大,部队奉命撤出战斗。机枪连连长命令姥爷和另外两名战士,带一挺轻机枪和700发子弹,掩护全连撤退。敌人的六零炮打得很猛,另两位战士被打得抬不起头。为了吸引敌人的火力,拖住敌人推进的步伐,身为机枪手的姥爷对着炮响的方位猛烈扫射,当即就把敌人的火力吸引了过来。突然,一发六零炮弹在他身边爆炸,把他震昏过去。当他醒来时,部队已顺利撤退一大半。有战士提议和连队一块撤。但姥爷坚定地说,在没接到命令前决不能撤。他们一直战斗到部队完全转移。

部队曾就姥爷的事迹专门进行过宣传,而这一切他都从未向我们提及。直到他去世,家里人才知道。而对我来说,被姥爷尘封在岁月里的,不仅是战功和荣誉,还有那一系列人生选择时的坚定。

1958年,在姥爷的生命里注定是一个转折点。当时,他已是我军第一批战车学校毕业的学员,并被调到师机关任作战参谋,个人发展前景很好。可是由于在浙江舟山战役中,他曾和战友们在冰冷的海水里潜伏了一天一夜,腰腿严重受伤,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当年,毛主席号召组织十万转业官兵开发北大荒。姥爷感到自己身体有伤病,不能再给部队增加负担了。尽管部队领导多次挽留,可他先后打了8次转业报告,毅然携家带口去了北大荒,一去就是6年。这期间,他曾担任过农场区队长、指导员、场长。后来,组织上看他的伤情实在不能抵御北大荒的寒冷,坚决把他调回了老家曲阜。组织上在安置工作时征求他的意见,他又选择了曲阜最偏远的曼山公社当社长,一干就是11年。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60年间,无论工作岗位怎么变换,职务如何调整,他从未向组织提过任何个人要求。他还先后5次把调工资的名额让给了同事。3个女儿长大后,他完全可以为她们在工作安排上提供照顾,但他从没向组织提过要求,而是鼓励她们自己闯、自己奋斗。

诗人说:“你的背影愈走愈远,而你的样子,在我心里愈加清晰。”是的,曾经被姥爷的慈爱环抱的我,其实并没有真正去理解和思考他的选择、他的坚守。而此刻,当我回望他的背影,他的人生一下子立体地呈现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他留给我和这个世界的,是一段跌宕起伏的生命乐章,是一种让人仰望的人格力量。而我的心,离他似乎又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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