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梓之地,不仅养育了自己,也养育了父祖,因而敬畏感恩之心不可少;乡里之人,曾经守望相助,共风雨同劳作,面对他们谦朴之心不可缺。
明代何良俊,松江人,嘉靖时任南京翰林院孔目。他好读书,藏书四万卷,涉猎殆遍,述事颇有独到见地。
“余最喜寻前辈旧事。盖其立身大节,炳如日星,人人能言之,独细小者人之所忽,故或至于遗忘耳。然贤者之一颦一笑,与人自是不同。”致力于探寻前辈旧事,并透过其中细节,感悟做人为官之道,这是何良俊的文趣。他在《四友斋丛说》里,就分别以蒋性中和文征明的两件事,谈了“不以其贵加乡邻”的道理。
明初,蒋性中担任兵科给事中,他清廉耿介、对下严厉。家居之时,蒋性中曾带着两个仆人,驾小船入城办事。遇潮落水逆,船难前行,他让两个仆人上岸拉绳索,自己在船尾以橹代舵。恰巧,一艘粪船从旁经过,两船碰上了。蒋性中一副百姓打扮,乡人不知其身份,便大加窘辱。两个仆人见状,厉声喝道:“这是给事中大人,是蒋老爹,你们岂敢无礼!”蒋性中一听,大骂仆人:“你们哄人,此处哪得个蒋老爹!”随后,赶紧催促仆人挽船离开。
在古代,乡贤祠是为生于斯、长于斯的贤德之人所设,可以显忠良、维风教,入祠自然是很高的荣誉。正因此,凭借权势和金钱,为父祖营求入祠的不少。“衡山先生”文征明却多次告诫子孙:“吾死后,若有人举我进乡贤祠,必当严拒绝之。这是要与孔夫子相见的,我没这副厚面皮。”对此,何良俊深以为然。在他看来,文征明当然是德高望重的前辈,那些贿求入祠者,父祖不入不为辱,假如入祠之后遇有异议或者被请出祠来,则辱及父祖甚矣。
不难看出,何良俊所推崇的,与多数人固有的“出人头地便觉高人一等”观念不同。“一登科第,便非肩舆不行,甚者仆从如云,夸耀乡里,以为固然”,文典戏曲中,类似的情状并不少见。《官场现形记》第一回,赵温中了举人,请来两榜进士王乡绅吃喜酒。酒席上,除了王孝廉,王乡绅再无第二个人可以谈得来,“穿草鞋的”根本入不得眼。这样的“王乡绅”数不胜数,更凸显那些“蒋性中”和“文征明”品行高贵。
清代王应奎在《柳南随笔》中谈到,陈亦韩礼部会试得中之后回到故乡。按例,凡投帖拜贺的亲友,都要一一回拜。陈亦韩适有足疾,难以行走,便租了顶轿子,但特意挑那种又小又破的。足疾痊愈后,即便是刮风下雨,他也坚持徒步前往。科场扬名之人,在乡里还能保持那份谦朴,在那个时代是极可贵的。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梓之地,不仅养育了自己,也养育了父祖,因而敬畏感恩之心不可少;乡里之人,曾经守望相助,共风雨同劳作,面对他们谦朴之心不可缺。东汉大臣张湛是扶风平陵人,回乡时一看到县衙大门就下马步行。有人提醒他“不宜自轻”,他驳斥道:“父母之国,所宜尽礼,何谓轻哉?”
“彼若是,吾独不能若是耶?”在家乡人眼里,从那片土地上高飞的人才,既是国家的栋梁,也是后人的榜样。他们能拔节成长、脱颖而出,大抵都曾有一番吃苦奋斗的经历、一份勤勉为民的情怀,这些都是正面的榜样。衣锦还乡后,若是夸耀乡里、作威作福,就会引人侧目,甚至带坏风气、误人子弟。
忘掉身上的锦衣,我们党的老前辈作出了表率。1925年,时任澧州镇守使的贺龙回到桑植,由于家里房子被烧毁,家人正在修建一栋大屋。贺龙看到后断然阻止,他说:“你们看看,左邻右舍这些茅草木屋,单单我家修一座大殿,当成菩萨来供,这不是成心叫人骂我吗?”1961年,刘少奇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不给乡里群众添麻烦,他不但化名“刘胡子”,还住进一间破旧空荡的猪栏屋楼上。
人都有乡情,领导干部也一样。“还是那副艰苦朴素的样子,还有那股勤勉为民的情怀”,但愿出入故乡时,我们总是能得到这样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