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了国道，手里的电话便一个劲儿地开始震动。

电话那头的父亲声音嘶哑，问我到哪儿了，坐上车了没有，几点能到部队。我想要给他安慰，却开不了口。

从小到大和父亲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记忆中的他，除了会板着脸批评教育，就剩下武断专制地替我做决定。

从高中的文理科分班，到大学的专业选择，再到“被迫”来当兵，所有的一切都是父亲的决定。在近似军事化的家庭管理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下，我所能做的只有大声地回答“是！”

姐姐说，还是该拉上父亲，好让他亲自送我上车。我也有些后悔，苦笑一下，不再说话。

归队的路总是无比漫长。先从老家坐车去县城，再从县城坐大巴到市里，然后再乘火车回驻地。农村交通不便，家在县城的姐姐把车开回老家，想要把我送到县城车站，方便换乘。可是还没离开家门，父亲就发了话：“我也要去县城！”

在全家人轮番劝说了几遍无果后，父亲干脆直接提起我的行李，坐到了车的后排座上。

“爸，我把弟弟送到车站就直接回家了，您跟着去，我还得把您再送回来……”姐姐试图给父亲做思想工作，打消这倔强老头的“添乱”想法。

“服从命令！”父亲扔下一句话，使劲地关上了车门。

我鼓起勇气上前说：“爸，您看姐姐挺着大肚子，来回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太折腾了。您就别……”

“都要造反吗？我不用她送，到时候我自己打车回来！都别说了，这是命令！”父亲两眼瞪着我，雷霆般地吼道。

终于，我忍不住爆发了：“什么命令！从小到大你就知道命令，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下车！我不用你送！”

对天发誓，这是活了20多年的我第一次顶撞高高在上的父亲。我浑身僵直，在车门前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可等来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看不清父亲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两鬓的白发在从车窗透进来的夕阳折射下显得格外刺眼。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时刻拿着他在部队时的作风要求我们姐弟俩，考试达不到优秀就罚双腿夹书站2个小时军姿，跟同学打架就罚原地蛙跳100次，连不小心打碎个碗都要罚做20个俯卧撑……可当兵以后无数次听母亲说起，只要我打回电话，父亲都会靠在母亲的手机边一脸认真地听着。

许久，车门打开了。“不去了……”父亲甩下3个字，转身留给我们一个步履蹒跚的背影。

车子缓缓离开，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的滋味。

本以为和父亲的关系又灰暗了一层，没想到回到部队的第二周，竟然意外地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小兵：

总想每一次都送你到远方，却发现成了自作主张。日子长了，我老了，你也长大了。替你做过很多决定，最让我骄傲的就是，你能穿着我曾经穿过的军装，做着我曾经最热爱的事。

老兵” 

眼里的泪，我忍了很久，可最终还是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