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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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夜幕下的哨位


■范立才

晚上外出办事回到大院,看到南大门站岗的哨兵军姿挺拔,是个一副娃娃脸的小战士。一问,是刚入伍的新兵。漫步路上,我心里映着这新兵的影子,不由地回想起当年自己站岗的难忘记忆。

1968年临过年,新兵训练结束了,我被分到一排三班,正式参加了连队的训练执勤。那天,我第一次站第五班岗,因为是新兵,又是晚上,连里要求由老兵带岗。不巧带我岗的副班长肚子痛,说让我先上岗,他好点了就来。我们连驻在威海市南大桥西南方向一个半山坡上的独立营房,周围无居民,靠营区西边、南边是一片苹果树,再向上是一片松林。夜晚四周墨黑墨黑的,西北风紧刮着,一阵尖叫,一阵低吟,很是瘆人。我一个人站在哨位上,身冷心怕,在这孤身无助的时候,我愈发想家了。眼前浮现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情景,我禁不住流了眼泪。一阵风摇,一阵揪心,一声狗吠,一阵心跳。我越是害怕就越想起了前几天连长上的战备教育课。要我们警惕潜伏敌特的破坏活动。我双手端着枪,右手的食指已经搁在了扳机上。此时,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也如临大敌。

就在寒冷、恐惧的我与黑暗、风吼的对峙中,一道光束向我射来,我如崩断的皮筋弹跳了起来,转身举枪,脱口而出“口令?”“月亮。”听口音是指导员,我才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数九寒冬自己却出了一身冷汗。指导员叫董永贵,是解放战争时期参军的四川人,为人厚道,没有架子,给我们上过几次课,我喜欢听他的四川口音。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一点也不觉得生分。“怎么就你一个人?”指导员问我,我说:“俺副班长肚子痛,过会儿就来。”指导员没吱声,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他穿上棉大衣又来到我身边。我明白指导员是从我刚才的惊慌失措中,感知了我的恐惧,这是陪我站岗来了。尽管我俩再也没有语言交流(条令规定哨位上不准讲话),但从紧靠着我为我挡风的身体和时不时互视的眼神里,我已感受到了指导员对我的关爱。一股暖流淌入我的心底,泪水随着呼出的白色热气顺腮而下,流到嘴角,渗入舌尖,它已不再是苦涩的,而是变成甜甜的味道。指导员陪着我直至下岗。过后,每每想起这件事,我总觉得欠了指导员一句应该说而当时没说的话:“指导员,您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行。”

若干年后,我从机关走上了带兵的领导岗位。1984年过了小年,一天到训练场检查训练,大老远的就听到了战士们在评论着前一年的春晚,“侯宝林的相声,包袱真多,有滋有味的。”“人家严顺开的喜剧小品‘阿Q的独白’别有风味,一看见他人就开心。”“估计今年晚会还能有他们的节目,不知道我站哪班岗,能不能看得上。”多么可爱的士兵啊,他们冒酷暑战严寒,摸爬滚打在训练场上,不叫苦,不喊累。就盼望着除夕夜能开开心心、痛痛快快地在一块茶话、玩耍,完完整整地看一个春节联欢晚会。作为领导和兄长,我们应该满足他们这个并不高的期盼。我边走边寻思着。

除夕的前一天,吴团长和我们一碰头,不谋而合。这年的除夕夜,全团干部替换战士全副武装走上了哨位。我们团领导接的是团部南大门的岗。当我晚上8点站上哨位时,一名战士气喘吁吁地跑来,“啪”地一个军礼。一问方知,他是当年入伍的新兵小李,刚满18岁,是来自城市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独生子。特务连原来是安排他站这班岗的,指导员告诉他今晚的岗由团首长接了,他是特地请假来说声谢谢并敬个军礼的。互致军礼后,我撵他赶快回去看春晚,他高兴地蹦了个高,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夜幕里了。

同样是刮着西北风的冬夜,顺风送来了战士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我感到欣慰。今晚被干部替换了岗的战士,虽然比不得当年指导员陪我站岗的那境况,但从他们的眼神里和神态上能看得出他们满足的心境和欢快的表情。我抖了抖棉大衣,放下了棉帽耳朵,腰板挺得更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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