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自嘲是大清国“裱糊匠”的李鸿章上了一道奏折,提出“守疆土、保和局”的外交策略,其中不乏“日本则近在户闼,伺我虚实,诚为中国永远大患”之灼见,但论及西方列强却一言蔽之:“泰西虽强,尚在七万里以外。”
拿破仑的一段“名言”显然中堂大人未曾听闻——“小小的欧洲是不能给我提供足够的荣誉的,我必须到东方去寻找,所有不朽的盛名都来自东方”。
征伐就是盛名,占领就是荣誉。尽管拿破仑已经囚禁在大洋孤岛上,但扩张与殖民野心更有甚之的英俄两国,在取得欧洲战场胜利后,立马剑指东方,在有“世界十字路口”之称的亚欧大陆腹地展开了近百年的“大博弈”。
“大博弈”这个词是一个叫亚瑟·康诺利的英军大尉发明的,这倒是颇能体现公学出身的贵族军官的“潇洒”——把战争视为游戏场上的竞赛,至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主人与民族的命运,仅仅是游戏中受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角斗场”大致位于今日的中亚五国和阿富汗,这里气候干旱且温差极大,绵延于褶皱山谷和高耸山脉间的地形异常险峻,大部分属于极端不适宜人类居住的自然环境。按照当时的科技水平和开发能力,称之为不毛之地并不为过。加之随着各类新航路的兴起,原本经由此地的欧亚贸易路线已经日渐衰落,这片土地几乎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不说别人,就连当时的俄国财政部、外交部都以财政不堪重负为由反对投入军力;英国著名经济学家亚当·斯密也从纯粹经济学的角度提出,停止无利益的疆土开拓,放弃所费不赀又无利可图的殖民地。
然而,荒芜与价值,不同的眼光有不同的判断: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将这一地区喻为世界文明接触的两个“交通环岛区”之一;地理学家则将其视为印度、俄国和中国三个大国交汇处的地缘关键点;在扩张者眼里,它则是侵入富庶南亚的必经通道,是“印度的锁钥”。而怒目对峙、颉颃许久的“英国鲸”与“俄国熊”正处于扩张的冲动期,对攻城略地有着狂热追逐,彼此又保持着高度戒备心,面对这块尚未被瓜分的土地,焉能不垂涎三尺。
“掰手腕”的双方都非善茬。英国既是海洋霸主,又号称日不落帝国——地球上24个时区的土地上都有英军驻扎。东印度公司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南亚次大陆有着绵延千余公里的陆地边界线,中亚有如门户,岂容他人染指觊觎。
至于俄国,其地图上中亚的一端,居然没有绘制边界。按照沙皇的敕令:“双头鹰旗一旦在哪里升起就永远不会降下来”,据说他们向来是侵略的铁蹄践踏到了什么地方,政府再来追认补画国家版图。
问鼎逐鹿必然大动干戈,俄英间的缓冲区在飞速萎缩,几十年间,从上千英里变为数十甚至数英里。其间充满了阴谋与欺诈、鲜血与厮杀,反正不是自己的国土和子民,尽可放开手脚打它个乱七八糟。
20世纪初,随着德、日帝国的快速崛起以及本国国内矛盾的尖锐,英俄两国不得不进行战略回防,“大博弈”走向终结。可是,血雨腥风留下的累累伤痕和制造的重重矛盾,百年之后也难以消弭。
博弈之斧刃已临颈,扩张之铁蹄在狂踏。中亚“大博弈”之下,大清又焉能幸免——在高原,英国人签订了枪口下的《拉萨条约》;在渤海,俄国人的军舰径直开进旅顺口,“租借”港口及附近水面;在云南,英国以传教士为前导、军队殿后侵入滇西……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中国有名的古训,可那些“只知朝廷,不知国家”的权臣皇亲们却仍沉溺于朱门之酒肉、宫廷之扰攘。他们应对列强的唯一办法,就是一块块的疆土割让,一船船的银子赔偿。百年之间,丧权辱国的条约竟然签署了近千份。
时至今日,或许有人还想上演相似的戏码。但是,历史却永远不会重演,中国再也不会成为他人博弈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