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边陲,北风刮了一夜。
晨曦透过梯形窗洞爬进屋子,老巴桑的女儿梅朵借着一束光晕,擦拭着挂在木框里的奖章,灰尘掸去,光泽幽微。
五十多年前,还是老巴桑年轻的时候,他参与了边境支前作战,军分区的大领导给他授了这枚奖章。在梅朵的眼中,阿爸像守望藏地的雄鹰,可鹰的翅膀也有飞不动的一天。
老巴桑已经卧床几天,他微眯着浑浊的双眼,两只手颤巍着想抓住什么,手指已经没力气握拢。
一缕香气飘过来,小孙子旺堆煮了酥油茶端上来,他用力吸了两口,面前亮堂堂的炉火透着暖意,火苗蹿起来,燎着盛酥油茶的壶底。只有看着赤红跳跃的火焰,老巴桑心里才踏实。
多少风雪交加的深夜,独自巡山的老巴桑在幽暗的山洞里过夜,豺狼与雪豹的嗥叫就在耳边。老巴桑凑近火堆,身上的布口袋里揣着一块红色的布,散发出比火焰更炽热的温暖。
那是老巴桑亲手缝制的一面五星红旗,他要把国旗插在山谷里,插在积雪皑皑的大山上……因为老巴桑记得自己从前的承诺,当他说完誓言一样的话语,军分区领导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就这样,老巴桑在这块土地上放牧、巡山。
老巴桑看着梅朵俯身放下酥油茶与糌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尕玛。老伴尕玛走了有二十多年了,就留在那座每年封山大半年的雪山上。
梅朵跟老巴桑哭闹过,也赌气要离开过,但终究还是陪他留在了这里,她的身体里同样流淌着放牧守边人的血脉。看到梅朵,老巴桑放下心来,即使他走了,还有女儿替自己放牧守边,祖宗的土地一块都不能丢。
在熹微的晨光里,梅朵穿上了厚皮袄,拿起老巴桑巡山用的开山刀。这时,旺堆看到爷爷手指在颤动着,他急忙捧起枕头旁的一叠红布递给梅朵,展开,鲜艳的国旗一下映红了屋子。梅朵的眼圈红了……
阿爸病倒前说过,在西边的山林里见过长着浓密胡子的外国猎人,梅朵要把国旗插在那里,让他们知道这是中国的土地,这里有中国人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边境巡逻队伍翻越茫茫雪山,一个士兵指着远处山林,惊奇地喊道:“看,那是不是一面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