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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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温暖的奔年路


■李根萍

时光闯进腊月门,隐隐约约就感觉到了年的脚步,闻到了年的味道。

对于军人来说,年是一种企盼,是温暖而又艰辛的长途奔波,是父母慈祥的笑容,是家人团圆后的喜庆,更是离别时的难舍难分。

男儿应征出乡关,逢年过节总难还。我自从当兵离开故乡,很多个春节因战备执勤,无法回家团圆。那些日子里,只能在梦中奔年,在梦里悄悄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山村,回到父母身边,给二老放串喜庆的鞭炮,生一炉红彤彤的旺火,敬上一杯酒……

父亲年少时经受了颠沛流离的苦楚,对春节团圆特别看重。他深知儿子为国奉献不能回家,但大年三十的团圆饭桌上,必定给我留个位子,摆双筷子,席间还反复念叨着我的乳名……那时没有手机,只能在信中告诉我家中过年的情况,告诉家人都挂念我。我也总是在回信中告诉父亲,部队过年可热闹了,满桌子的家乡风味菜,连队联欢会开到深夜……其实那几年边境不太平,几个除夕我都是在风雨交加的巡逻路上度过的。

一进入腊月,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想家了,想起坐在老屋门口翘首以盼的娘亲,想起家中温暖的火塘,想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想起村里浓浓的年味,想起袅袅的炊烟……这个时候,我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马迈上奔年路,直达那个日思夜想的山村。

奔年之旅是幸福的,因为家乡是我生命的根与源头,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绿叶对根的情意。常常在火车进入家乡后,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打量窗外,路边的一草一木、山峦农舍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田间绿油油的庄稼宛若向我点头,天上七色的彩云似乎向我问好,那哗哗流淌的小河犹如跳起了舞蹈,一只只小鸟在枝头为我放歌……那种感觉,那种心情,只有远在他乡的游子才能深切体会到。

年年奔年,回到山村,无论何时,我却从没有“审美疲劳”。相反,只要想着那个山村,想着年迈的父母,想着童年时过年的种种趣事,就能让我激动万分,生发出无穷的力量,因为故乡的山山水水深藏于我的记忆中,烙在了我的心里,形成了浓厚的根脉情结。无论离开故土多久,无论身处何地,在春节团圆之时,心中就盼着早日踏上奔年之路,回到山村贴春联、放鞭炮、挂灯笼、购年货,陪父母一起守岁,和乡亲一起迎春。

记得首次一家三口回家过年,路途充满艰辛。部队驻在南京江北老山深处,这天雪花飞舞,刚满周岁的儿子不巧感冒发烧又腹泻。战友劝我,干脆留在部队过年。久久打量寒风中飘飞的雪花,寒冷、焦急、无奈,无以言表。想着父亲在信中反复叮嘱,过年一定要带孙子回去看看,想着母亲天天在村口眺望的眼神,我最终还是执意踏上奔年路。我提着行李,妻抱着儿子,迎风斗雪出山,在南京西站登上唯一一趟回老家的绿皮车。那时一票难求,正值春运高峰,车厢里如沙丁鱼罐头,步子都迈不动。车过安徽宣城后,儿子又开始发烧,而且不停地拉肚子,脸色煞白。幸好我早有准备,自带了一次性注射器和药水。可是在这流动的列车上,谁来给他打针呢?听车上的好心人说,前面硬座车厢里有几个海军医校的女学员,也许可以帮忙。得知后,我逐车寻找,终于在第五节车厢,找到两个穿海军军装的女学员。这两个女学员二话没说就紧跟着我赶回卧铺车厢,给儿子打了针。药水注入儿子的体内后,很快腹泻止住了,烧也退了。第二天赶回家时,父母已在寒风中盼了很多天,见到我带着妻儿回来了,家中的鞭炮立刻轰然响起,声震整个村子。正处懵懂期的儿子,站在自家院子里,打量门上的大红对联和灯笼,听着那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立刻忘了路途上的病痛,兴奋地拉着爷爷奶奶的手,咧着嘴笑个不停。这小子,似乎也知道这是回家过年了。事后,父母对乡亲们说,这个春节过得最为喜庆热闹,圆圆满满。

对于常人来说,奔年之路,是一条思乡之路;而对于军人而言,则是一条品味乡愁之路。每个军人的心中,都盼着“常回家看看”尽点孝心,可因头顶边关月,心系天下安,时时枕戈待旦,越是春节团圆之时,更是需要加强战备。因此,军人回家过年多难以成行,有时甚至是一种奢望……

母亲的生日恰好是大年三十。那年春节是她的80大寿,哥哥姐姐早早就来电告诉我,一定要请假回家给老母亲祝个寿,一家团聚一下。偏偏那年春节战备抓得紧,事务繁多,单位计划让我留下值班。我想着又一次奔年愿望落空,尤其是这个特殊的日子,心中有些失落。但想想自己肩上的职责,也就没向领导解释什么。大年三十清早,领导无意中得知我家中情况后,临时调整人员值班,让我无论如何要赶回去给母亲祝寿,还给老母亲准备了贺礼和贺信。

天寒地冻,再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住回家的脚步。我们一家人开着车,驶上了奔年之路。高速公路两旁的人家都在燃放鞭炮,庆贺新春佳节。路上车子稀少,我归心似箭,恨不得让汽车飞起来。途中一直未停歇,终于赶在天黑前进了村口,家中寿宴开席的爆竹这时骤然响起。

母亲见我们全家都赶回来了,笑容满面,兴奋地抱着孙子久久不松,嘴中喃喃念叨:孙子回来为我祝寿了,真是喜上加喜啊!

游子的奔年之路是幸福的,是不知疲倦的,是生命中无法割舍的。流年似水,白驹过隙。7年前,父母相继去了天国。但每到春节,我还是止不住地想家,想回到那个既熟悉又亲切的小山村。每当春节临近,我总是心绪不宁,稍微静下来就会想着老屋,想着父母,是心灵的感应?是根须的呼唤?是生命密码传递出的一个信息?这是常人无法破译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或许这也正是每年春节,中国大地上数亿人迁徙移动成为一道独特风景的精神动因。

树高千尺总有根脉,雁飞万里总有家园。如今只要没安排战备值班任务,我仍然会带着妻儿踏上奔年路,回到赣西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给祖宗敬香磕头,给父母上坟烧纸,告诉他们,我们一家回来过年了,家人都平平安安。我想父母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开心的。

奔年,从形式上看是对传统节日的延续,实际上,是游子对故乡的思念,是对大家和小家团圆幸福的渴盼和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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