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模样，才能不负她的骄傲。可我知道，成长的速度一定要快于她衰老的速度。否则，即便是五公里长跑优秀、八百米游泳优秀、四百米障碍优秀的我，也会追不上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69岁生日当天，外婆第一次收到玫瑰。花不多，11朵，是我从网上订的，缀上满天星和薰衣草也不过小小一捧，但外婆却爱不释手。吃完生日宴，从饭店回去的时候，因为小脑萎缩而变得健忘的她连别人送的“百岁包”都忘了，却一直紧紧抱着那束花。

因为父母离异，从小我就是外婆最疼的外孙。

贵州乡下的宴席惯例是每人带回一只鸡腿，外婆总是为我留了又留，生怕我吃不到；8岁时我病危昏迷，她背着我跑到十几里外的医院，从死神手里把我抢了回来。我去当兵了，从不看新闻的她，成天盯着CCTV7，就为了哪一天能在屏幕上找到我；我的军装照，被她时常摩挲，塑封后也变得褶皱；多年未碰过纸笔的她，还一笔一划为我写来了家信……

“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亲也。”玫瑰没过多久就自然凋谢，可外婆一直把它插在花瓶里，不愿丢弃。保姆扫除时清理了那束花，她便发了好大一通火，直到我打来电话安慰才消停。

岁月压弯了外婆的腰脊，家庭的重担又在她脸上划下数不尽的沟壑。她不看韩剧、不懂浪漫、不会打扮，理所当然也不懂11朵玫瑰的花语，可她知道，这是外孙送她的礼物，是对她的思念、尊敬和爱。

家里有一面墙，裱着全家的照片。最显眼的位置上，赫然是我的毕业照。每每家里来客，都会好奇地问：“哪个是你孙子？”她总是咧着嘴，快步过去，指着照片上的我，讲我的生活、训练和工作，把我夸到了天上。

我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模样，才能不负她的骄傲。可我知道，成长的速度一定要快于她衰老的速度。否则，即便是五公里长跑优秀、八百米游泳优秀、四百米障碍优秀的我，也会追不上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终有一天，我只能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她远去。她用背影告诉我，不必追。正应了那句话：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遇，唯有亲人之爱，是为了别离——因为，他们想让我过得更好。

所幸，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所以，每个生日的那束玫瑰，便成了我和外婆不声不响的约定。

如今，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害怕老去的她却像个小孩般期待这天的到来。因为，每年的11朵玫瑰，就像一艘出访的军舰，会准时把我的祝福与期待送来。倘花能解语，那么她一定能听到，我在她耳边轻声说，一生一世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