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大年将至,看着大街上日渐增多的“中国红”,我的思绪飞快倒流,回到了2002年的春节。那时,还没有随军的我来队过年,在部队家属招待所里和爱人团聚。
所谓招待所,其实是一个“浓缩版”的家属院。院子方方正正,建有3排、一溜15间的青砖红瓦房。一间房一扇门一个窗,便是一个小家庭。
平日里,院子里满满当当、热热闹闹。大孩子、小孩子房前屋后嬉闹奔跑,家属们三五成群在一起干活聊天。日子在这种和睦悠然中,过得很快。转眼到了腊月,随着大部分人都回老家过年,小院渐渐冷清下来。45家人,到最后只剩下了我和老王这对“苏鲁组合”的夫妻,以及来自辽、蒙、湘、鄂、皖、晋等地的十余户继续留守。
年,最容易惹人想家。我们这些无法与亲人共度佳节的各地游子,想家的思绪更如野草丛生般惶恐焦灼。有的人家,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都不怎么见出门了。
这天,院子里拥有最高学历的家属、山西籍军人俊伟的妻子朱红老师敲开了我的家门。
一进门,她就直说来意:“咱们虽然不能回家和亲人团聚,但过年咋能冷冷清清!我有个主意,留守的这几家每家凑点份子,咱过一个大大的团圆年,如何?”
其实,那时候留在驻地过年的,除了个别是因为工作需要走不开,没钱、孩子小、旅途远坐车难等才是困住回家脚步的主要原因。不能和亲人相聚的年,不用想就能品出其间的苦涩。所以,朱红老师的话音还没落,好热闹的我和老王就撒丫子地去叩这家的门、敲那家的窗了。
结果自然令人欣喜,各家纷纷响应。家属招待所的“常驻大使”“老地勤”丁晔大哥亲自出任“大总管”,负责收钱记账、分配任务。一时间,大家纷纷忙碌起来。东家去市场批发鞭炮、拉花和灯笼,西家到商店购买糖果、糕点和干果。我问丁大哥我该干点啥,他乐呵呵地说:“你肚子里有墨水,就负责写一个能表达咱所有人心声的春联吧!”
接连两天,我搜肠刮肚拟了七八稿,可没有一个满意的。没办法,只有去求助丁大哥。
丁大哥笑着说:“我住在这里快4年了。每年春节,能回家的都回家了。我们这些留下的,过得着实冷清。今年不一样了,咱们这些小家庭来自五湖四海,凑在一起过年,就像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院里院外张灯结彩,小孩子们欢欢闹闹的,这才有年味嘛…… ”
听着丁大哥的话,我眼前一亮,一副对联脱口而出:“此地有情能聚东西南北客,他乡过年哪管日月星辰疏。”丁大哥一拍大腿,连声叫好:“也就是在部队,我们才能过上这样的年,横批就写——‘军营一家人’吧!”
除夕上午,我怀抱刚过周岁的女儿,站在家属招待所大门前,看着我家老王踩着高脚凳子贴春联、挂灯笼。高脚凳子,是张家口人小张搬来的;扶凳子的是湖南的小王;红纸上的黑字,是内蒙古的丁大哥写的;粘贴春联的浆糊,是安徽的张枫那勤快的媳妇熬的;刷浆糊的笤帚,是河南兄弟李泉中自己扎的;高高挂的大红灯笼和房前房后随风飘动的彩条,以及成箱的鞭炮礼花,是用大家的份子钱买的。家属招待所一改前几日青砖灰瓦的萧条,变得喜气盈盈!
晚饭后,随着老丁大哥的一声哨响,我们成群结队地走出院门。门前的空场上,男人们放鞭炮,孩子们点烟花。“砰”“啪”的震天响声和五彩缤纷的不夜天空,把每个人对年的渴望填得满满的。
疯够了,我们便提着糖果糕点,到部队俱乐部里唱卡拉OK。大人孩子三四十口,点歌一首连着一首,俱乐部的士官小王和他漂亮的小媳妇充当音响师,手忙心不乱地一一准备到位。担任主持人的朱红老师更是有才,即兴发挥主持词,三言两语就能把两首不同风格的歌顺下来,还挺幽默感人。我们笑着,感动着,巴掌很快就拍红了。
当丁大哥唱起《想家的时候》,现场原本欢乐的气氛突然来了个180°的大逆转。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他身旁,眼泪哗哗地跟着唱和。女人们,很快也都泣不成声。只有孩子好奇又紧张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住地问:“爸爸,你怎么了?”“妈妈,你哭什么?”
一曲作罢,丁大哥一个劲儿地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煽情,而是只有这首歌最拿得出手。聪明的小王利索地把歌换成《当兵的人》,才没造成全场“哀嚎”的难堪局面。
从快乐到伤心再到豪迈,所有人的情绪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难以平复。记不清聚会是怎么结束的,但那晚“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的军营“吼歌”声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深处……
转眼16年过去,当年家属招待所里的那群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军营。“东西南北客”,只剩我和朱红两家了。如今,我们有了固定的住房,有了私家车,回家过年也不再是啥难事,但每到年关,那段温情的记忆就会爬上心头,点亮一个新的军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