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这边,海的那边,有这样一群海军蓝:山里的夜晚,抬头可见繁星点点,却无法领略海的壮阔和澎湃;夜晚入梦,大海和战舰,只是独属内心的诗与远方、心之所往的绮丽风景。
不能“头枕着波涛”,却胸怀云海的豪迈、大山的宽厚;没见过朵朵浪花在阳光折射下的多彩变幻,却拥有守望深蓝的赤诚与凝视……他们是大海忠诚的哨兵,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高山水兵。正因为有他们的伫立守望,祖国的战舰才能犁波踏浪、航行致远、走向深蓝。
有人驰骋大洋,就有人守望深山。大洋或深山,水兵有梦,水兵无悔。
爱远方澎湃的浪涛,也爱耳边呼啸的山风。高山水兵守海不见海,但他们心中自有一片海,那是用信念凝聚成的海。
——编 者
大山无言,守山无悔。樊 罡摄
他是一名老水兵。当兵27年,他守着大山,却不曾随舰驰骋大洋
有人驰骋大洋,就有人守望深山。他的坚守和凝视,不舍昼夜,无问西东
如果梦想有颜色,一定是浪花白
■张容瑢 解放军报记者 赖瑜鸿
像许多高山水兵一样,他向往深蓝。因为有个大海梦,他光标点狼烟、荧屏传风雷,27年的军旅韶华从无遗憾。
他叫邹伟,是东部战区海军某雷达站一级军士长。作为一名观通兵,大海于他,不在眼里,却在心尖。
也许是在山里待得久了,邹伟显得木讷、不善言谈。他常说,山里有常人看不到的风景,守山的日子温暖而充实,自己很普通,他只是做了一名海军战士应该做的事……
然而,伟大往往蕴藏在普通之中,能把一件平凡小事持之以恒做上27年,就是一种不平凡。当坚守成为一种追求、一种生活方式,人生价值底色也因为甘做小事、乐守孤寂而绚烂多彩。
每天清晨,邹伟都会提前15分钟起床,等待那一声集合哨。樊 罡摄
眷恋
笃定的信念随着时光流逝,沉淀为对大山的眷恋
1979年夏,东北一个小村庄,知了叫得喧嚣。一群孩子光着脚在田埂间奔跑,金色麦浪随风涌动。孩子们跑累了,选了个地方玩起游戏。
“我想当医生”“我想当老师”……孩子们争先恐后抢着扮演自己心中最喜爱的角色。“我想当解放军,保卫祖国。”一个男孩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清鼻涕。
“瞧,邹伟吹牛哩!”一时间,笑声洒满了这片童年的田野。
1991年,一纸鲜红的入伍通知书送到邹伟家中。戴着大红花的邹伟,激动地和家人朋友一一道别,然后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他的军旅人生也随之启程。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身军装一穿就是27年。
在解放牌汽车上颠簸了一整天,邹伟和两名战友来到闽北山脚下的一个村庄,他们在一家小茶馆等候部队派来接站的汽车。不一会儿,一名身着军装的老兵走进来,邹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问道:“班长,部队离这里还有多远?”
老兵笑了,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不远了,不远了。”邹伟循声远眺,一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若隐若现,山尖上耸立的天线依稀可辨,好不寂寥。
“是那儿吗?”
就是那儿——大雾山。九曲十八弯的山路绕得人头晕,好不容易登上山,雾霭中掩映着一座低矮的水泥楼。老兵告诉邹伟,这里驻守着原海军某观通站,也是他即将服役的部队。
当时住房紧缺,到站后的第一晚,邹伟睡的是地铺。山上潮湿的雾气把床垫浸得湿漉漉的,这个北方来的小伙儿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站里用水紧张,好不容易洗上澡,水里却有股柴油味。土豆、白菜、粉丝……餐桌上来来去去只有几样菜。
“这地方谁能待得住?”这个打小立志从军的小伙子,第一次对未来感到茫然。
让邹伟散去心霾的,缘起于他第一次送站里老兵退伍。那一天,车辆刚刚驶去,卡车上的老兵猛然纵声高喊:“再见了战友,别了大雾山,我一定还会回来……”汽车成了一个小点,山谷间依然回荡着老兵的呐喊声。
那年邹伟19岁,在那个热血澎湃的年纪,一声声高喊就像一股股电流划过他的身体、瞬间击中他的心房,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里坚守下来。
笃定的信念随着岁月流逝,沉淀为对大山的无限眷恋。年复一年,守着守着就习惯了,待着待着就爱上了,邹伟打定主意再也不离开这座山。他渐渐熟悉山上草木四季的变化,甚至能分辨出不同节气山风的独特气息;他看着山上高楼平地起,见证了各型装备的更新换代,部队建设发展的日新月异。邹伟尤其喜欢春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那怒放的花姿夺目耀眼,是一茬茬观通人用青春汗水浇灌而成的。
在战友眼中,邹伟是个说得少、干得多的“实诚人”。下士马景涛至今记得入伍后第一次清理垃圾池,气味呛人、蝇虫飞舞,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兵带着新战友闷头干活、一干就是大半天,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老兵就是邹伟。
“老邹把山里当成了家。”曾任雷达站教导员的连敏不止一次地说。
邹伟上士服役期最后一年,雷达站接连担负重要战备值班任务,官兵们经常白天黑夜连轴转,有几个骨干打算年底退伍。一天,连敏找邹伟谈话:“你怎么打算?会留下来吧。”
“只要部队需要,我会选择坚守。”邹伟的回答掷地有声。那天,大雾山是个难得的晴天,窗外的映山红开得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