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它——东来的诗集《掠过弹孔的风音》。对他在后记中提到的“三级跳”创作体认,我是完全赞同的。阅读他成长的诗歌,感悟他跃升的体验,我也试着跳跃一把,感受一番他的诗境。
读《掠过弹孔的风音》,我感受到诗人独特的自我状态。首先吸引我的是关于鲁迅的一组诗。“小时候,你像磁铁一样吸住我的心/常常以为你不是凡人/长大以后,你仍像谜一样吸引我/看来你真的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你哪来的才气/我知道,你哪来的勇敢(《三味书屋的座椅》)”“我,端详它黑色、带棱角的字/如一个个冒着火星向前滚动的车轮/与谁相遇都会擦出火来(《鲁迅的书稿》)”——阅读这些诗行,不由得使你洗刷历史的尘埃,洗尽岁月的铅华,洗去浮躁的光影,洗涤被欲望压弯了腰的“小我”;一个跨越时空、昭然于世的“大我”呈现在眼前,一种思想伟力浸透在字里行间,催生出奋进向上的力量。
要让正能量化作大能量,这是诗歌的力量、文字的力量、思想的力量。在《古轩亭口》这首诗里,诗人凭吊在此就义的秋瑾烈士:“而你,把生命与国运捆在一起/仅凭你的才貌德行,本是名媛淑女/你可以如林徽因,可以如陆小曼/可以如张爱玲,也可以如杨绛/但你还是做了一回自己/秋天的美玉、注定不朽”。在诗人的创作中,唯有不断地将小我升华成大我,由忘我达到无我的境界,才能自成标格。而这种创作境界,离不开对历史的钩沉,更离不开对现实的观照。
品《掠过弹孔的风音》,我感受到诗人昂扬的战斗姿态。“寒来暑往,花开了十载/斗转星移,天寒了十年/达摩面壁修得了正果/我等待水滴石穿/生命开裂时的阵痛啊/只需一点火种,就能把春天点燃(《十年》)”,战斗,就要有十年磨一剑的气概,要有达摩面壁的精神。不只有流血牺牲,很多时候,战斗就是一种坚守。
“月下的白马,不言不语/你可是唐僧西行的坐骑/取经回来,为何还在这里/你亭亭玉立/让我以为你有未了的尘缘/是否还要马踏飞燕,蹄印留香(《月下的白马》)”,月下的这匹白马,原来就是诗人战斗的坐骑。“月下的白马,一地如水的月光/你可备好了鞍,饮足了水/让我带你回家/你要想好,一旦驰骋起来/便没有故乡,没有思念,没有归期”,在纷扰的世界上,要做一往无前的战士。战士不是没有故乡,因为远离它,它才是故乡;因为要去战斗,所以必须斩断与它的脐带。战士不是没有思念,因为有了思念,才会毅然决然;因为要去战斗,所以必须斩断与它的牵连。战士不是没有归期,因为要去战斗,所以必须忘却它,才能做到心无旁骛。
从东来的诗篇中,我看到了他的战友,看到了一个群体战斗的队形。“我无力托举起这个轻如蝉翼的天空/尽管它没有重量,却山一样沉重/眼在流血,流血又有何用,我是男人/我苟且偷生,青春就这么陨落了/轻如蝉翼,又重于天空之下的尘埃(《悼,一个轻如蝉翼的女子——纪念光荣牺牲的女飞行员余旭》)”,一名光荣牺牲的女飞行员,在诗人的心里树起一座英雄的丰碑。“走出月光,站成一棵初冬的树/只是笔直的躯干/弯曲不下,甚至少了诗意/拒绝弯曲的、北方的白杨树/那是真正的战士(《站成一棵树的样子》)”,以意托物,以物寓情。月光下,守卫着边疆、像一棵树一样整齐列队的战士,在诗人的心里铸就摧不垮的信念。“那枚弹壳,我说的是当年的英雄/植入弹仓的是觉醒的手指/不让‘共产主义的幽灵’只在‘欧洲游荡’/喷射出一腔热血,直扑旧阁楼的花翎顶戴/民族站起来了,把自己投入熔炉/锻造新的青铜时代,镰刀斧头一碰/烈火便在原野上盛开(《我于南昌城下拾起一枚锈紫的弹壳》)”,战斗的精神蕴藏在红色基因里,一枚锈紫的弹壳在诗人的心里荡起一片“铸剑为犁”的花海。
“这是上甘岭的石头/上面有无数历史之旅的魂灵/经过浴血包裹、刀耕火种/蕴藏生命涅槃,见证过大义从容/天与地浇铸,血与火凝成……战争史上,许多场景如过眼烟云/但上甘岭上那场决死拼杀/似一场无法下线的视频,战史留名/那儿有被断骨刺破的时空/有被精神洗净的山峰(《我有一块上甘岭的石头》)”,“落在我的手中”一块非凡的石头,见证了一段英雄的历史,凝成一座战斗的丰碑。“父辈曾在轰炸声中走过铁桥/桥上至今附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音符/风萧萧兮一去不返的影像/定格在钢筋铁骨托起的夜空/比江水更迅猛奔涌的鲜血/让此岸的银杏、彼岸的金达莱/血中有泪,泪比血红(《掠过弹孔的风音》)”,英雄赞歌,气壮山河。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我们都要锻造舍生忘死、向死而生的民族血性。
听《掠过弹孔的风音》,我感受到诗人畅意的自由生态。这种自由生态,首先是人情感的自由抒发,在亲情、爱情、友情、人情的交织中舞蹈。“清明到了,每到流泪的季节/总见老爸抚琴入梦,弹醒我敏感的心弦/哪怕关闭心灵的窗子,把思想深埋于地下/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浸染(《老爸如果有灵,请让喜鹊飞上栏杆》)”“妈妈我错了,人生其他都很重要/但孝顺不能等待,要做好当下/不让您在夕阳西落时,把爱苦苦等待(《妈妈,是我错了》)”,诗人写的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写出了天下所有人对父母亲的共鸣共情。这是人间最美好的至情,是人生固有的生态。掩卷沉思,不觉泪目。
“一种声音总在夜深人静时降落/那是天上的声音,远方的声音/是早已夷为平地,散在风中/淹没在荒郊野草,墓碑上的声音(《故乡,今天我踏浪而来》)”,那是叶落归根的声音,是故乡了无痕迹的声音,却是“割舍不掉的命啊”!人生畅意如此,不负华年,诗与远方把生之自由高高托起,又轻轻放下,像是穹庐之下曼妙的华尔兹。
独特的自我状态、昂扬的战斗姿态、畅意的自由生态,我以为,这就是诗人在无悔的人生旅途上,锤炼诗行实现“三级跳”的节奏。希望诗人伴着这样的节奏,在“文以行立,行以文传”的创作实践中,更加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