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亮,你帮哥哥好好照顾阿黄吧。”
吊脚楼外,迎春花被风吹得左右摇晃。那个夜晚,只有风声飒飒作响。我和哥哥沉默良久,身边是阿黄——这条从外公家抱过来的小黄狗,脑袋一抖一抖的,温热的舌头伸得老长,丝毫没有察觉哥哥说这句话是要离开家门去参军的意思。我心中虽有不舍,脸上并未有表现。直到哥哥说让我照顾他一直爱惜的阿黄时,我终是没有了故作成熟的态度,展现了10岁孩子的心性,抱着哥哥的肩膀啜泣。
哥哥转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轻轻地说:“别哭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参军入伍是一件光荣、自豪的事情,我终于能够实现我的梦想了。”
“为哪样非得去那么远?”
“那里有最好的阳光。”
我不理解哥哥说“那里有最好的阳光”是什么意思。第二天,哥哥登上驶向西藏的火车,坚定的背影伴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渐渐远离。我忍住了眼泪。哥哥告诉我“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我记在了心里。
二
那年夏天,天空万里无云,我在院子后面和阿黄玩耍。吊脚楼板壁上有一些花花绿绿的涂鸦,那是哥哥画的。不知道他以前为什么喜欢画解放军,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我正望着那些画发呆,屋里传来父亲的呼唤声,说是哥哥打来了电话。我立马跑到屋里。
话筒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亮,最近怎么样,好好学习了吗?阿黄呢?”
电话里夹杂着丝丝声响,我愣了片刻,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为哪样这么久才来电话?”我眼角向下,头向旁边一扭:“阿黄被我照顾得可好了,长大长肥了好多嘞。”
“这儿不像自己家,严得很,一有空我就打电话了。”
我和哥哥匆匆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挂断后,我后悔没有好好询问一下哥哥的状况,只顾自己使小性子,就连那两句话都是带着气说的。
两个月后,哥哥又打来电话,说他画了一幅自己穿军装带着阿黄的画,改天寄回来给我。我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照在脸上暖暖的。有一个小小的约定,像迎春花的种子一样,在心里种下。
三
2016年夏天,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打开手机给哥哥发了一条信息:哥哥,我考上大学了,中文专业,天天跟文字打交道,我们一文一武挺好的。
两天后的晚上,我和高中同学在溪边大树下乘凉。手机响了,黑色背影迎着朝阳的头像邀请我视频聊天,我快速接听:“喂,哥哥!”
“真棒!看着你的录取通知书,哥也高兴,可惜不能送你去学校报到。”
视频画面里的哥哥坐在床板上,我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晒出的日光癣。“不是让你涂药吗?日光癣这么久也不好。”
西藏空气稀薄,紫外线极强。之前哥哥晒出日光癣,家人嘱咐他记得涂药,而他总是摆摆手说自己没那么娇气。
这几年,哥哥的变化很大,除了高一些、壮实很多,还多了像是印在皮肤里的高原红。现在的他,很难和曾经白白净净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小时候,我们总是一起晒太阳,比谁的肤色更深,觉得有深色的皮肤才更像男子汉。现在看来我输了,哥哥是铁骨铮铮的钢铁男儿。
“这就是你说的西藏有最好的阳光?”
“不是吗?你看你哥吸收这儿的阳光,不比以前壮实了?”手机那头,哥哥向我展示手臂上练出来的肌肉,像极了小时候互相攀比谁更像男子汉的模样。
看着他,我笑了,心中的那朵迎春花茁壮成长。
四
大学毕业后,我考取军队文职人员岗位。哥哥退役了,我从他手中接过接力棒,继续为国防建设发光发热。
当我踏入单位的那一刻,心中的迎春花沐浴着祖国的阳光,坚毅忠诚、自信果敢地绽放。